宋端午稍微一沉吟,便直接坐在了蒲团之上,看着老太太的咧嘴一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不料老太太竟先开了口。
“三猫,在佛祖面前不得随意,快快跪好,盘腿而坐像什么样子。”老太太脸色一板,用手一指佛坛之上,佯装愠怒道。
宋端午顺着方向看了过去,佛坛上赫然供着横三世佛这三尊主佛,而主佛下面又站着六尊肋侍菩萨,宋端午仔细看了看佛像的做工,身段大方又不是严整、面相慈祥又不落俗媚,尤其是佛像最难雕琢处理的眉眼部分,都那样的恰到好处。
这显然是出自名家之手!
宋端午点头颔首,大有迦叶尊者拈花一笑的味道,说:“奶,佛无本相,但常驻人心,教的就是人人向善,救的就是众生苦海,我怎么坐这只不过是有形有相的虚幻,而您却用无形无相的思维去看待这具臭皮囊,不是着相了又是什么?!”
宋端午说完笑着看着老太太,可是这一番稍显顶撞的话在老太太听來,不但沒恼怒反倒愈加的高兴起來,因为在她看來宋端午既然能懂这个道理,也不枉费她日日夜夜诵经祈福的心愿了。
“好好,我的小三猫终于长大了,能跟奶奶谈佛论道了!”老太太摸着宋端午的脑袋,笑的合不拢嘴。
难怪老太太这么高兴,在这间老宅里,现在除了老太太和胖丫鬟二人能來这佛堂以外,现在又多了一个宋端午,又怎能不让老太太倍感欣慰?
以往的时候宋戊辛和三猫娘在活着的时候,尚且还能跟着老太太参拜几次,可是自打这二人走后,还真就沒人肯來了!
“东跨院的老宁信奉的是道家的那一套,‘道修今生,佛渡來世’,所以他从未踏步过西跨院一步;你爹自打狠狠修理了一顿后,也是绝不踏足佛堂了,凡是有事都是站在门外说;大龙他学的都是你爷爷教给他的书本知识,心里装的都是唯物主义,而虎妞她娘俩自然更指望不上!不过现在奶奶有三猫你了,总算是有人能够说说话了。”
老太太这一番话算是给宋端午解惑了,说的很是明白,因为当宋端午下意识的看向了胖丫鬟,而即刻之后又恍然想起胖丫鬟不识字之后,心下便是一阵的抽动。
最可怜最遗憾的是什么?不就是久旱偏无雨,他乡无故知,洞房成孤夜,金榜未录时么!
老太太虽沒在他乡,但是这在自家里却沒有一个能说上两句知心话的,却也是等同于‘无故知’了!
“奶,如果您不怕吵闹的话,以后我常來!”宋端午心中一软,柔声说道。
宋端午能这样表现能这样说,老太太不禁更高兴了,连看三猫的眼神都逐渐变得不一样起來。虽然老太太此时还看不清楚宋端午的内心是否真的彻底柔软,他的执拗是否真的消融,他的哀怨是否真的飘散!但是老太太心里却清楚,宋端午既然能这么说,那就代表着这一切似乎都不想以前那样不容人触碰了。
“三猫,你长大了,也懂事了!”老太太和蔼的说,只是这语气却不同于刚才的轻松:“你的苦,奶奶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呢,你的痛,奶奶也都懂,只是这你长大了,有些事也应该看的清楚一点了,该放的就放,不要给自己加那么多的负担了。再说了,有的事情换个角度來看,并非是你想的那样,他也有他的苦衷,而你也有你的宿命,虽然在这中间有着许多的艰难困苦,但是你可要时刻记得,你的名字之前的姓,却始终都是无法改变的。”
老太太这话沒有将某人某事挑明,因为这只是在试探,但是宋端午却听得出里面的意思,因为他知道老太太心里所虑所想的。
宋端午不禁蓦然了,他极力想回避着什么却偏偏被提及什么,于是最终他微笑着说:“奶奶,既然您都说是宿命了,那就随它去吧,一切自有天定,而您考虑这么多却又偏偏想改变一切的因果注定,这可不仅仅是着相,而是陷入偏执了!”
说完,站起來给佛像上了三柱清香后,又跪在蒲团上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后,不顾胖丫鬟连使的眼色就径直的出了佛堂。
“不用追了!”见宋端午如此决绝的走了,老太太哀叹了口气,叫住了想出去追赶的胖丫鬟,而她自己则在面对佛像双手合十的时候,任谁也沒瞧见老太太眼角的泪花。
“哎,作孽啊!”老太太在心底里哀叹一声,像是说宋执钺,也像是说宋端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