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玦的唇角微微抽动了下,琉璃色的眸子似是蒙上了一层雾气般愣愣地看着郭长卿。良久,才裂开一丝苍凉的笑容,带着些微自嘲的语气道:“郭先生,我与您保证过的,她也许会慢慢想起所有的人和事,却独独不会想起我的。”
郭长卿又深深看了眼阿玦,思忖了下,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找个安静的去处吧。”
阿玦点点头,二人便闷头往外走,再没有一个人说话,直到走到一片桂树林里,才是默契地一起止住了步子。林子在皇宫的偏僻之处,平日里很少人来,亦没人太多照管,此时满地尘土枯叶,只觉一片荒凉。
桂花的花期还没到,早春的树梢只是略略地抽出几丝新绿,但也就是这么一点嫩色,一片萧索中便似是有了那么一点生气。
阿玦站在一排桂树中间,下意识地逡巡了下,目光便凝滞在一棵桂树的树干上,再不肯离开。郭长卿好奇地寻者他的目光看去,眸子在某一点上胶着住,而后便缓缓地笑了,叹道:“那字是芫芫刻的,她刻下你名字的那一刻曾对我说,她这辈子嫁定你了。”
阿玦的身子猛地一颤,好半晌再转回身面向郭长卿时,眸子里已经有了湿意,似是哽咽了一阵才喃喃道:“至彦,你恨我,是不是?”
郭长卿却是意外地笑了起来,摇头,淡而平静地说道:“阿玦,我不恨你,虽然有些事我至今也搞不懂,但我一直相信你待芫芫的真心的。”
阿玦飞快地垂了头,低语道:“至彦,那蛊是我亲手种下的,除非我再倾尽心头血,否则就不能彻底解蛊,而忘尘蛊的血蛊,最玄妙之处就在于,若不是下蛊者以血解蛊,即便遇到再精通巫蛊的人,能让中蛊的人恢复了所有的记忆,但却惟独永远不会想起那个给她下蛊的人。”阿玦说到这,顿了下,才又抬起了头,很认真地看着郭长卿说:“下蛊那时,我止血不及,伤了心脉,太医已经说过,若再是牵扯了心脉之上的旧伤,我便必死无疑。所以,要芫芫想起我,除非我死……那么,若是我死了,她是不是记起我,是不是也就不重要了?”
郭长卿闻言,眉头不禁紧紧地蹙了起来,长叹了声:“阿玦啊……”却再说不出什么,只无奈地摇了摇头,两个男人彼此对视了半晌,郭长卿才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尚悦公主说,你要跟我去漠北给将军解毒?你能解将军之毒?”
“或许可以试试,我只知道漠北国主于毒蛊之上跟我算是师出同门,所以若是他下的毒,我便有八成的把握可以解毒。”
郭长卿听了不禁眼睛一亮,喜道:“这么说将军还是有救的。”说完又目光颇为探寻地看着阿玦问道:“阿玦,你可知道芫芫和将军……”
阿玦眸色骤然一黯,却还是点了点头道:“听魏老夫人提起过。”
“那你……真能这么大公无私?”
阿玦摇头道:“什么是大公无私?救将军于我本来也只是私。至于芫芫与他……既然她永远也不会想起我,而我也希望她能彻底忘掉我,那么大将军难道不是最值得托付的人么?虽然,我一度以为,你会和芫芫走到一起的。”
郭长卿摆手,“当初,我倒是也曾这样想过。可是说到底,我跟芫芫之间从来都是兄妹和朋友之情。若无魏将军,或许她这次回来之后,我会瞒下所有过往,只让她觉得我与她曾是一对,那么便至少也是相濡以沫一生,但,情之一事,就是这样奇妙,她无论想起以前还是未想起以前,我和她就跟孩提时一样,似乎永远只能当彼此是好友。”
二人说罢这些紧要的事,按照尚悦的交代,郭长卿与太医院的医官,只等收拾好药准备的药草就准备上路了,此时耽搁了片刻,就也不敢再多留,郭长卿带阿玦到太医院去清点下太医所备药物是否足够周全,而他便匆匆去吩咐车马的安排,二人各自忙碌,约好半个时辰之后各自筹备好,禀明尚悦,即刻就上路。
与这二人和太医院此时异常的忙碌景象不同,凤仪宫里这会儿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萧延意与尚悦公主保持着同一个僵持的姿势,已经足有一刻钟没有过动静。
萧延意身子弱,这会儿已经有些坐不住,身子微微发晃着,却依旧只看着尚悦不言语,尚悦终是再也坐不住地走过去,扶住萧延意,烦恼地说:“芫芫,咱们还不说大局如何,你此时是不是能走,单就是你这身子,漠北一路车马颠簸,旅途劳顿你又怎么受得住?”
萧延意固执地梗起脖子道:“姑母,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这几日的头晕,反倒是在这宫中不动,闷的。我没您想的这么娇贵,毕竟过去的三年里,我虽说没吃过大苦,但是也绝不是深宫里养尊处优的公主了,没什么受不得的。”
“可是你去又能怎样?咱们有太医去了,魏老夫人也专门地派了人去,若是能救得好,怎么都能救好,若是不能救,你去又有何用?就只是为了见他最后一面?”
尚悦说着,忍不住眼圈也红了起来,“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芫芫,其实姑母心里何尝会好受,但,伯钺一声威风凛凛,器宇轩昂,若真是熬不过这次,我倒宁愿永远记得他飒爽英姿,而不想见他奄奄一息。芫芫啊,你也别去见了,我们就在这宫中默默为他祈福吧。我总想,他这样的英雄又怎么会轻易地就去了呢?也许只是军中郎中多精于外伤,并不善毒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