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伊诺眼睛里蒙着一层薄雾,那雾越來越浓,最后积郁成一颗饱满的泪珠,倏然而落。
病房里除了一名碧眼的护士和华梅之外,沒有旁人,那护士向华梅嘱咐了几句就出去了,而后华梅默默地站在病床前,大气也不敢出,良久,她瑟瑟地搓了搓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沓钞票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魏小姐,发生这样的意外,谁也沒想到,你还是想开些吧,这是你哥哥留给我的,既然孩子沒了,我想我也沒有必要留下來了,刚刚你妈妈说她会照顾你……”华梅看到魏伊诺的肩膀一耸一耸地,知道她哭得很伤心,不忍心继续说下去了。
“魏小姐,要不我还是带到你出院吧。”
魏伊诺抹了一把泪,转过身來:“梅姐,你去吧,我沒事儿。”
“那,好吧,你好好调养身体,过会儿我给你哥哥打个电话,跟他说说你的情况。”
“不,不用了,我自己会告诉他们,你去吧。”
华梅沒再敢说什么了,这些天接触下去,她也发现魏伊诺是个蛮好的姑娘,尤其是现在,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一走了之确实不太像话,可是刚刚魏伊诺在手术室的时候,阿辉分明意会她让她离开了。
关于周曼灵的身份,华梅其实不得而知,发生意外的时候她刚好下楼买菜了,刚一开始还看到魏伊诺对她的敌视的情绪,还以为是她孩子的奶奶,后來又觉得不对,豪门贵妇对未过门的儿媳妇不应该是这么纠结失控,直到手术室的门一开,周曼灵第一次冲上去问大夫“我女儿怎么样了”,她才确定这个魏伊诺的妈妈。
把女儿交给母亲照顾,她这个外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华梅耸了耸肩,最终出了病房。
而此时此刻在病房外面,周曼灵失魂落魄地靠在墙上,双手捂住整张脸,使劲憋着哭声,这件事是在周曼灵整个原本就不圆满的人生中最值得遗恨终身的事情,她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正因为有过相同的经历,正因为知道魏伊诺昧着封佑宸冒着被金耀威灭口的危险也跑到国外要把孩子生下來,她才知道这个孩子对魏伊诺來说有多重要,多珍贵。
比起她的丈夫金耀威和她的女儿金安安对魏伊诺的伤害,她周曼灵可算是一招致命了,她还有什么脸说爱这个女儿,还有什么资格讲母女情分。
阿辉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周曼灵身边,他做事严谨勤快,却是个粗线条的男人,这个时候真不知道怎么劝慰他的曼姨了,而在真实而厚重的悲伤面前,任何宽慰的语言都显得万分的无力和苍白。
“曼姨,你也别太自责了,其实,这事儿我也有责任,要是我不拉着你走……”
周曼灵吸了下鼻子,把手从脸上拿开了,瞟了阿辉一眼:“阿辉,别这么说,不管你的事儿,老天这么安排,完全是因为我罪孽深重,或者,是厉南笙,厉南笙他恨我,不想让女儿原谅我,诺儿越恨我,他在下面就越畅快越得意,终究是我对不起他们父女两个。”
这一刻,她突然开始信生死轮回,信因果报应了,她这样的人不配拥有魏伊诺这么优秀的女儿:“可是,老天爷呀,能不能把所有的报应全都应验到我身上,别再难为那可怜的孩子了。”
阿辉因为周曼灵的悲恸心里绷成了一块儿,他心疼他的曼姨,他父亲临死前唯一叮嘱他的话就是保护好“三小姐”,从小到大他父亲跟他念了无数遍,他怎么从一个小叫花子被周岐山周大老爷培养成周家老宅的大管家的,他父亲沒什么文化,却懂得滴水恩涌泉报,他也愿意做一个像父亲那样的重情重义的汉子。
可他却又替不了曼姨:“曼姨,护士说魏小姐醒了。”
周曼灵幽幽地走到门前,远远地看着魏伊诺蜷缩的单薄的背影,她的双腿沉得几乎迈不动步子:“诺儿,对不起……”瞬间,泣如雨下。
这个声音,对于魏伊诺來说不再有一丝一毫的温暖,哪怕是在她转过身來,对上周曼灵楚楚可怜的眸子,也沒有半分情意。
恨吧,真的恨,恨到咬牙切齿,恨到切入骨髓。
魏伊诺从來沒有想到,以她这样柔弱的心性会这样仇恨一个人,而不管她认不认,这个人都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
“还我孩子,你还我孩子,……”魏伊诺伸张着双手,往周曼灵的方向抓挠着:“那是我和封佑宸的孩子。”她甚至不知道,今生今世还有沒有机会,再为自己深爱的那个男人再孕育一个生命,毕竟,他们已经隔了那么远,那么远。
周曼灵听着这凄厉的声讨,有如万箭攒心一般,只簌簌地流着眼泪。
“魏小姐,你别这样,曼姨已经够难受的了。”阿辉扶着周曼灵摇摇欲坠地身子,小心翼翼地说:“谁也不愿意发生这样的意外……”
魏伊诺摇了摇头:“不,不是意外,是谋杀。”
周曼灵怆然地闭上了她的眼睛,就那么远远地站在门口,听着魏伊诺凄绝的嘶喊声,是谋杀,她说是谋杀,是她谋杀了自己的小外孙。
“魏小姐,你镇静一点儿,可不能给人乱扣帽子啊!”阿辉确确实实被“谋杀”的字眼给吓到了。
周曼灵猛然睁开眼睛,抓着阿辉的胳膊:“是我,是我谋杀了那个孩子,你送我去警局吧,阿辉,给我什么样的惩罚我都愿意承担,送我去警局吧,求你。”她的脑子一点儿都不清楚,仿佛魏伊诺说什么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