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不会撵你,只是怕婆婆知道了,难免又要说奴不守规矩。”
沈天福一面踉跄着往里走,一面说,“你怕个怎的?今日是我生辰,便该由着我的意思来。明日娘要说什么,我替你兜着。若是小月儿要嗔怪你,看我不撂脸子与她瞧。”
兰香闻言只是摇头笑,嘴中道,“你个小冤家,吃了点儿酒,便无法无天起来了……”看她踉跄着,又怕她摔倒,便赶忙上前去搀扶着她,坐到床榻上。一面又叫丫头端汤来两人洗漱,与沈天福脱了衣裳,打发她上床躺着。
等自己收拾停当,阖上门,将灯台放到床前的桌儿上,撩开帐幔,钻进被窝里躺着。才将躺下,沈天福便凑了过来搂她。
兰香便笑着转脸看她道,“你是有了酒的人,如何还不睡?”
“你不来,我怎生睡下?”沈天福在兰香脸上轻轻啄了一口。
兰香坏笑,“想是要我疼了你方才能睡下。你看……”
“甚么?”
兰香伸出一双手在沈天福脸前一晃,“今儿个我又剪了指甲来着,正等着你来哩。”
沈天福惊,“姐姐,你是活神仙么?如何知道今儿夜里我要到你这里来?”
这一惊,连一些朦胧的酒意也给惊走了,一霎时,又觉得头皮有些隐隐发麻。
“我就是知道……”兰香呵呵一笑,“奴是你肚子里的虫儿,你的那些儿心思奴门儿清……再说,今日是你生辰,你也该歇着,合当我来服侍你……”
“啊!”沈天福瞪大了眼。
兰香却不管沈天福那瞪眼的模样,笑着扑了上去……
次日起来,沈天福嗓子哑了。吃早饭时,沈氏问她怎弄得,兰香便替她遮掩说昨儿夜里酒喝多了些,伤了嗓子。沈天福听她如此说便看她一眼,复又低下头去吃饭。吃完饭茶也不喝,忙忙的走了。
沈氏也知道她昨儿夜里去兰香房里歇息,本欲说她两句,又见她伤了嗓子。便忍下不说。看看身旁坐着的小月儿,端着饭碗,却没有吃得意思,似乎是有些走神。也难怪,此时她犹在想着昨儿夜里的事。
昨儿夜里沈氏房中的女眷散了后,小月儿便回到后面房中等沈天福。因为按沈氏定下的规矩,这一晚官人应该到她房中歇息。已经等了好几天了,她不免暗暗的有些欢喜。还特意到妆台前重新整掠妆容。想着官人今日庆生定是高兴,趁着他高兴将表哥潘园托付的事与他说了,必定能一说就准。
在后面房中等到二更时分,沈天福还没进她房中,便把丫头小玉叫到跟前来说,“你去前面瞧一瞧,外面吃酒的客人可都散了,你爹可曾进内宅来了不曾?”
小玉去了一会儿便回来说,“回娘的话,才将我到前面去,瞧见爹进内宅来,径往二娘房中去了。我见爹进去了,又在外边等了一会儿,见二娘房中的丫头春红出来端热汤进去,想是服侍爹和二娘洗漱罢。想来爹今晚是不会来这边儿了……”
说到后边儿,小玉的声音低了下去,因为她瞧见三娘使劲儿咬着唇,脸色都变了,双手用力的撕扯着手中的绢子。
“刺啦”一声,小月儿手中的绢子被撕成了两块。随即便见她站了起来,走到小玉跟前,抬起手劈头盖脸的向着小玉打下去,一面打,一面愤愤然的说,“贼奴才,教你不早点儿去前面接你爹,教你偷懒儿……”
小玉不敢动,由着她打,也不敢回嘴,只是不停的哭着求饶。
小月儿打够了,方坐回床榻边,忍不住落下泪来。进这宅子中有一些日子了,她冷眼旁观,便发现婆婆沈氏只要在她跟前装作虔诚礼佛,甚事都好说话。而大娘李秀儿虽是正妻,却性子良善,也没甚心计,不用忌讳她。唯有二娘兰香,甚是精明,嘴上也厉害,处处钳制着她。
尽管自己对官人百般撒娇,床榻之间服侍得也甚为殷勤,但似乎也夺不了她的宠去。官人有事没事就喜欢往她房里跑。婆婆那规矩眼看着也不起甚么用了。这么下去,终有一日难免官人对她彻底冷淡,那在这个家里失去了官人的宠爱,就意味着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了地位,没有了生孩儿的机会,也就没有了期盼中扬眉吐气的日子。
一想到这些,小月儿不由得又急又怕。在心中怨毒的想到,这一切都因为那个院中出来的狐狸精。就是因为她挡在自己和官人中间,甚时把这绊脚石搬了才好哩。
独自饮泣了一会儿,小月儿打定主意,先忍着,待以后找着机会再与那狐狸精算账。因此次日一早一家人在一处吃早饭时,她便甚么也没说,面儿上云淡风轻的当作甚么事也没发生。
又过了几日,沈天福到她房中,两人在灯下吃茶。小月儿为了讨沈天福喜欢,便提议自己唱曲儿与她听。这一招果然管用,沈天福一惯爱听曲儿,于是便教她唱来。于是小月儿便叫丫头将自己的琵琶拿来,唱了个《花容月艳》与沈天福听:
“花容月艳,减尽了花容月艳,重门常是掩。正东风料峭,细雨连阡,落红万千点……槐荫庭院,静悄悄槐荫庭院,芭蕉新乍展。见莺黄对对,蝶粉翩翩,情人天样远。高柳噪新蝉,清波戏彩鸳……笑香消容貌,玉减精神,比花枝先瘦损。翠被懒重温,炉香夜夜熏。着意温存,断梦劳魂,这些时睡不安眠不稳。枕儿冷,灯儿又昏。独自个向谁评论,百般的放不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