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沈天福拿起桌上的茶碗,浅浅喝了一口方缓缓道来,“娘,自小我与你跋涉千里来到这临安府,至今已有九年。这九年中,我和你相依为命,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屈。孩儿一直将娘的教诲紧记心间。这世道,若是想过得好,自然是要舍却一些才能得到一些。娘也知晓我舍了甚么。”
“这两三年开了彩帛绸缎铺后,我每的日子一日好似一日起来。如今置了这宅子,又打开一个生药铺子做起了买卖。宅子中也是奴仆成行。这每日里外都得需要银子去开销。孩儿若是不在外赚些银钱,这一大家人难不成坐吃山空么?”
“再说,任是谁,只要做买卖的人,不论大小买卖,都得与人交结。若是没有了朋友,便没有了门路。但凡与朋友交结,现今哪能避得了风月场所,酒肆赌坊。所以娘的话,孩儿不能全部遵循,只能尽量依娘的意思办。我与秀儿乃是结发夫妻,恩情深重,孩儿的心里时时都有她在。娘亲尽管放心,我必不会负了她。”
听沈天福这一席话说完,沈氏半天没有言语。深藏于心再也不想忆起的往事一幕幕似乎重又浮现在了眼前。
那一夜逃出了芦苇荡后,娘俩儿一路昼伏夜行,渴了喝些路旁泥坑里的水,饿了挖些野地的野菜,或者山间酸涩的野果,好不容易渡过了黄河,往江南而来。
进入人烟稠密之地后便一路乞讨,两年后方来到这临安府安定下来。沈氏替人缝补浆洗,沈天福年纪小小便捡柴去卖。又过了两年,沈天福开始显露出女孩儿的模样来时,沈氏便让她束胸,装作男孩的样子。说在这世道,装作男孩儿不易受人欺侮,并让她去酒肆茶坊中做活儿。
好容易又挣扎了几年,沈天福大些后,又去倒腾些猪羊来卖,手中攒下些银钱后,两年前方开了那彩帛绸缎铺子,兢兢业业的做了起来。
这许多年来,只不过是为了活下来,活得好一些。自家孩儿舍了甚么,她自然知晓。就算想要再去拾起怕是也拾不起来了。这么一想,沈氏便觉得是自己欠了孩儿的,自己这当娘的没本事,让她受了这许多苦,让她再也做不成一个女子。
“罢,罢,罢,由得她去吧……”沈氏微微闭目,摇了摇头心中一阵抽痛,终还是决定放开自己的孩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恣意的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