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回应虞姜的疑问,她脚步凌乱的上前两步,指着排在这边的两个婆子:“当初拿钱时,不是告诉过你们,能有多远就走多远,这辈子再也别回来,不然大家都别想过消停日子,现在怎的又要回来了?”
两个婆子目光躲闪,沉默不语。
卫毅皱起眉头,不解的咕哝道:“她在说些什么,那两个婆子又是谁?”
王珏饶有兴致的瞥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一阵清脆的环佩叮当声自浓雾后传了过来,那一排跪着的人应声将身子愈发弓下去,头拱地团成一只只软脚虾。
一位雍容的盛装女子,拖着曳地的繁复裙摆,分开浓雾,缓步走来。
虞姜循声望去,对上来人,眼睛倏地瞪大,沉默片刻后,又是一声刺耳尖叫,惊慌失措的退避躲闪,奈何虚软的腿脚不听使唤,踉跄磕绊,最后重重的跌倒在地。
盛装女子步履不疾不徐,行至虞姜身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阿姜,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坐在“纱屏”后的卫毅,早已乱了心神,只是碍于王珏的颜面,不得不表示克制,此刻闻其声观其人,双目暴突,再也按捺不住,霍然起身:“阿辛——”
“岳父大人,您好歹也是带过兵打过仗,阅历丰富的一员老将,怎得今晚却要这样一惊一乍的,小婿心肝弱,有些承受不住呢!”端坐旁边,老神在在品茗中的王珏凉悠悠道。
“是,真的是阿辛,是我的阿辛……”卫毅转向王珏,激动得语无伦次,彻底忽略王珏的冷嘲热讽。
王珏摇摇头,给随侍在侧的桅治递个眼神过去。
桅治奉命上前,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用巧劲将卫毅轻松压坐回原位。
但按下葫芦又起瓢,这厢才制住卫毅,那厢司马润又一脸惊艳表情的站起身来,双目一眨不眨的紧盯着扮作桓辛的卫戗。
王珏抬手扶额:“内子华美太盛,还真是不叫人省心。”嘴上似在牢骚抱怨,脸上却是一派陶醉表情,并改扶额为托腮:“不愧是我的人——”一声满足的喟叹:“不管什么模样,都是这般的令人痴迷。”
饶是强大的桅治,在听完王珏的咕哝后,也忍不住侧目抽嘴角。
司马润呆呆的站在那里许久,直到桓公都替他感觉尴尬,重重咳嗽两声,方才引得他醒过神来,倍觉尴尬,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被“纱屏”那边的情况吸引去,没人留心到他的失态,掩唇轻咳两声,慢慢坐回去。
时隔太久,卫戗年华最好时的模样,在司马润心目中已经模糊——为形势所迫,卫戗大半时间都以男装示人,偶尔换回女装,也很少涂脂抹粉,而且即便她有意装扮,可他也未必有心欣赏,那时他身侧姹紫嫣红开遍,晃花了他的一双眼。
后来回忆起来,只依稀记得她长得极美,此刻看到“桓辛”的面容,卫戗在他脑子里的形象瞬间清晰起来,其实她比她娘更好看。
一屏之隔,两样心境——这边是激动,那边是惊恐。
“你、你——”虞姜表情扭曲,简直快要吓哭:“是姐姐?”
卫戗抬手抚鬓:“原来阿姜还认得我,还以为这些年你生活恣意,早就把我给遗忘。”
“这是……不对……怎么,怎么可能……你怎么会在这里?”虞姜不能置信,说话颠三倒四。
卫戗挑眉,语调悠长道:“阿姜看到我,似乎很不高兴呀?”
虞姜连连摇头,尝试着站起身,可双腿无力,几次都不成功,干脆咬牙膝行上前:“怎么会,不会的,能见到姐姐,阿姜高兴地不得了。”展臂就要去抱卫戗的腿:“只是不知姐姐回来见我,所为何事?”尽管力持镇定,可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她的底气不足。
卫戗后退一步,轻易避开虞姜的缠抱:“因我死因不明,所以不能轮回转世,故今次特意回返,到这望乡台前,招来彼年旧时人,清算一些那些尘封的腌臜事,以便彻底了却尘缘。”
易容之术,新人学化形,老手学化神,卫戗形神兼备,连嗓音也伪装得十足相似,又为了给虞姜制造出心里压迫效果,刻意放得飘飘渺渺,果然吓懵虞姜,就见她瘫在那里,抖如筛糠,换个定力不足的,估计已经屁滚尿流逃命去了。
虞姜怕归怕,但终归是有些见识的女人,最初的恐慌过后,便勉力稳住心神,仰视卫戗道:“难道姐姐不是因为早年不慎小产,后来又罔顾夫君苦苦哀求,执意生产,结果伤及自身性命……”执袖拭泪:“姐姐可知,自你狠心抛下夫君后,他年纪轻轻便生出华发,这些年来,更是沉寂在痛苦之中不能自拔,几年都不肯回家一趟,每逢佳节,妹妹看着冷冷清清的饭桌,总是忍不住去想,假如姐姐还在,家中必定十分热闹,那样该有多好!”
卫戗看着音辞慷慨,声泪俱下的虞姜,甚是佩服——真不愧是把她爹哄得团团转的女人啊!
心中如是想着,面上却酝出一丝疑惑来:“几年不肯回家一趟?”微微偏了头:“可我怎么听说,你和他——你们还有一个儿子,名唤卫源的?”
虞姜梗着脖子:“传宗接代,开枝散叶,是为人子为人媳的本分,不然凭夫君与姐姐的恩爱,他是万万不肯迎我进门的,姐姐也是个深明大义的,当初不正因为担心卫家绝了后,才会替夫君做主,迎我入门,可我肚子不争气,没能替夫君生个儿子,所以才让姐姐豁出性命……姐姐生前待我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