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末时节,空气中微微透着一丝料峭的寒意。天空却异常澄净、高远,仿若头顶之上除了那片蔚蓝便无其他。
幽谷的彩蝶每年如期而至,不变的还有那一大一小的身影。
穆沙看上去仿佛清瘦了些,一张冷峻的脸愈加棱角分明,只有注视着远方的神情依旧,带着些许宠溺、些许慰藉。
“师父!”迎面走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镶着狐狸毛的鹿皮罩衫下是一件水绿色的罗裙,齿如瓠犀,巧笑倩兮。
妘夕长大了,她的模样和两年前相比,显得更加明媚动人了。
穆沙摸摸妘夕的头,笑道:“夕儿,你又长高了。”
“是哦,去年还在这儿,现在已经到这里啦!”妘夕伸手在穆沙胸前比划了一下,讶异于自己竟然长高了这么多。
两年不到的时间,妘夕已然适应了岚夏的生活。读书习字、骑马射箭是每天必做的功课,而药庐则是她和师父两人之间的‘秘密’,她天资聪颖,又刻骨钻研,右手医书左手毒谱的怪异模样倒叫穆沙见了也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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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鸽子在鸽舍里咕咕叫着,它们都是小雪和小墨的孩子。
那些脚爪鲜红的是新鸽,而颜色最深鳞片最坚硬的爪子属于老鸽。妘夕对于它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记忆深刻。
记得小雪和小墨刚到的时候,只能蜷缩在狭小的鸽笼里。直到有一天,师父进来告诉她,可以带鸽子出去飞翔了。
“师父,不可以的,它们飞出去会死的。”
“不会的,失去自由的鸟,不如死掉。”
“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你相不相信师父的话?”
结果正如师父所说的那样,她的小雪和小墨展翅高飞,太太平平。妘夕一直没想明白,草原上那些凶狠的秃鹰去了哪里。
师父告诉她,鸽子的寿命很长,甚至有活过二十年的。
每次看着小雪小墨在鸽哨的牵引下听话地盘旋又返回,妘夕便觉得它们将思念带给了天上的爹爹和娘亲。
这一日,风和日丽。妘夕如同往常一样带着小雪小墨一家子出了鸽舍。身后背着弓箭的黑衣人,自然是乌烈。
“恩,就在这儿吧。”妘夕从乌烈手中接过鸽笼,打开木栓,小雪小墨它们便迫不及待地飞了出去。
呜呜的鸽哨声有节奏地响着,头顶的碧空上一群小影子不断飞过。
妘夕眯起眼睛拿手掌挡着额头,阳光似乎有点强烈,张望了一会儿,眼睛有点酸涩。
“乌烈,你过来!”妘夕朝身后的人招招手。
乌烈点头,悄无声息地走到妘夕身边垂首待命。
“给你。”妘夕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包奶味杏脯,拿手巾包着,摊开说道:“这是师父去赴宴,离敕夫人送的,很好吃的。”
乌烈听了对妘夕点点头,却并未伸手去接。
“拿去啊!”妘夕笑着朝乌烈走近一步。
这两年来,乌烈在她身边恪尽其职,如影随形。他教她骑射,护她周全,他们一起成长,虽然他已不能说话,但他能够读懂她的每个小心思。妘夕早已将乌烈视作兄长、好友,那道永远追随着她的影子正是她的安心所在。
乌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和妘夕保持一定的距离。
“夫人做的杏脯不是每个人都有口福吃到哦!”妘夕说着抓起一颗杏脯往乌烈的嘴边送去,浓郁的奶酪香味伴着妘夕身上特有的花香齐齐扑到乌烈的鼻尖,叫他一时慌了神,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热起来。
乌烈回过神来,赶紧接住那颗杏脯自己塞到嘴里咽了下去。
妘夕将剩下的果脯仔细包好,塞到乌烈手中,“好不好吃?”
乌烈点头,不敢再拒绝,随即将东西收好退避到三丈开外。
“小雪!小墨!我们回家啦!”妘夕转身往林子的尽头奔去,轻盈的身姿犹如一只正在飞舞的粉蝶。如果这一刻她回头,便能发现远处静静凝望她的男子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微笑。
突然头顶的树梢上一阵冷风掠过,嫩绿的新芽折了几枝,掉落在脚边。几乎在那一瞬间耳畔传来了鹰隼的嘶叫。
乌烈飞身到来妘夕身边,眼睛凌厉地扫向四周,一只手按住了身后的弓箭。
一年多了相安无事,妘夕几乎忘了这里还有鹰隼这回事。突如其来的变化叫她呆立在原地,甚至忘记了吹鸽哨召唤小雪小墨。
不远处,负手肃立着一个紫衣男子,侧脸对着他俩。手臂一伸,在空中盘旋的黑影落定,果真是一只灰色羽翼的苍鹰。
乌烈将妘夕护在身后,警惕地望向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