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紧追上慕颜夕,“老妖精,这……这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我并不晓得,只不过,蝳螫明显和树可以共存,相安无事。”
慕颜夕径自前行,瞥她一眼,“你往头顶看,这是一片人参果树,千年开花,千年结果,千年成熟,吃了可以长生不老。”
高昭然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小兴奋,愈发觉得此地阴森,她们身处空中十几米,但原始森林树木参天,二十多米高的树稀松平常,枝叶茂密,遮的林间不透光,外面的天还阴着,缝隙间照进来的光线惨白惨白,渗人的很。
她缓缓呼出口气,一边紧跟着慕颜夕走,一边抬头。
高昭然突然死死盯着上面,眼眸漆沉明亮,微微泛褐,倒映着遍布树冠内部的小人偶。
原始森林的树冠高低起伏如山峦,层层叠叠,深绿树叶间,细细密密的垂了无数丝线,或深色,或鲜红,长长短短,在寂然无风的树枝间静静垂落,红线末端都绑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偶,木偶人四肢俱全,姿势形态各不一样,表情亦是千变万化,宛若嬉笑怒骂中的活人。
离她最近的木偶雕做了哭的表情,虽是木偶,可其面容精细漂亮不亚于人脸,寻常木头雕刻,年轮纹理会有深浅不一样的瑕疵,这木偶便没有,宛若一块没有年纹的木头,雕工精湛,浑然天成,木偶肢体姿态盈盈娇弱,衬着神情生动鲜活,高昭然看着时间长了,恍惚当真听到女子低声啜泣。
慕颜夕不知何时停下,就这么安静的等她回神,高昭然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她低一笑,妩媚妖娆,眉眼轻佻放肆,“你觉得,它们都是木偶,是么?”
高昭然点点头,又摇摇头,放眼过去,皆是木偶人,数不清几千还是几万,若说它们不是木偶,可毕竟只是木头雕的,不是活人;但若说它们是死物,又被人雕的太过鲜活灵巧,以至于无法真正当它们是死物,被这众多吊死鬼一样的小木偶环绕注视,倍感阴森诡异。
慕颜夕声音清幽,飘荡着在树冠间拂散,“什么是活,又什么是死,没有心跳脉搏,就是死了是么?不会行动,不必饮食,就是死了么?若是不用饮食,心跳脉搏全无,依然能行走如常呢?是不是也算作死了?那只不过是人的浅薄认识,人族只能对那些做出解释,就当做这样是正确的,其实对错与否,他们也不很肯定。降头师,你见过鬼门关,既然有阴曹地府,那人死以后的魂魄也会是真的,人的生死,只在是否有魂魄与躯体相和,魂魄离体便是死亡,如果有孤魂野鬼是枉死,阳寿未尽,借尸还魂,虽然人还活着,但魂魄却已经不是原来的人。”
她顿了顿,目光透彻微凉,“你该清楚,这上面有没有生魂。”
高昭然沉默,半晌,轻轻叹息一声。
慕颜夕好像知道她下一句要问什么,直接道:“你不用猜这些人的尸体哪儿去,养那许多蝳螫,饵料当然得充足,蛊自炼成那日起,就注定了是伤天害理的玩意,所谓用蛊治疗,不过万物相生相克。你以为用蛊救命不需要付出代价?或许你原本能活一百岁,以蛊术疗伤之后,就只能活九十岁了;也或许你原本花容月貌,用蛊之后你就日渐丑陋,甚至人见人厌,但你一生财源滚滚,取之不尽,这也是代价。世间万物都有灵性,为养蛊虫阴毒,炼蛊之法必然极尽残忍,它虽只有那么一点灵智,纵然毕生懵懵懂懂,被炼成蛊的时候,都一定会怨恨其主,而人族灵智卓绝,七情六欲复杂无比,所以,用人炼的蛊都极为厉害。”
高昭然似有不忍,默不作声的立在那里,不想再看那些木偶,她微微低头,光线太暗了,瞧不见表情。
慕颜夕浑不在意,看了看那些或愤怒或惊恐的木偶,“不愧是正宗傀儡术,以人祭炼,当真厉害,幸亏功力尚浅,不然,你我这次去你族里,真是有去无回。”
高昭然抬眸,眼睛悄然红一圈,“它们里,也许有我的族人。”
慕颜夕嗤笑,目光淡淡的,“你很难过么?现在你自身难保,还想着这些已经死去的人?你想做什么?你能救它们?你力所能及才叫善良,若是力所不及还执意如此,那叫自不量力。无论谁都不值得你付出性命去救,谁都有死的时候,谁死都是注定的,旁人的命值得珍惜,难道你的就是普普通通应该去牺牲?不要做那种蠢事。”
高昭然没说话,抹了抹眼角,眼睛依然红透了,却半分泪痕都无,“老妖精,我问你一句话,就一句,你这样想,是不是在我性命攸关的时候,你不会救我。”
慕颜夕眼角轻轻挑了下,如同一抹盛开在即的绚丽桃色,“不会,在救你会拖着我去死的时候,绝对不会。”
“唉,虽然知道你就是这么一个妖,可是相处时间长了,我还是忍不住对你期待一下,事实证明,你还是黑心肝的老妖精。”
高昭然笑了笑,疾步走到前面,徒留一道故作轻松的背影,“我会救你的,老妖精,我可能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死了也不可惜。如果还能活到我救你的时候,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去救你,你要做的事情太多,不能现在就死,你还有道长,还有狐狸精里的大大小小,这算是,我给你的一个承诺。”
“谁要你的承诺?!”慕颜夕声音冰凉,像沁着极北寒潭的流水,“我是九尾天狐,无上妖族,不需要你救,也不需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