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萧墨染站在门边却并没有进去,慢慢关上门,目光落在慕颜夕倒水却洒出来的手上。
慕颜夕见她靠在门边不动,奇道:“还站着做什么?道长不累吗?即便不累,你脖子上的青紫总得上药吧?”
萧墨染仿佛没有听见,低低喃道:“你能救她的。”
“什么?”
萧墨染抬起头,定定的望着慕颜夕的眼,“你能救她的。”这次声音大了些。
慕颜夕听清楚了,端杯子的手一僵,轻轻放在茶几上,眼尾勾着媚人的弧度,“对,我能救她,那又如何?”
萧墨染又低下头,眼眸迷雾遍布,“人命在你眼里,便如此轻贱吗?举手之劳,也不愿?”
慕颜夕蓦然笑了,眼尾轻浮中泛着许多凌厉,“道长意思,便是我能救而不救,那道长告诉我,我为何要救她?”
“人命关天,她被亲生女儿杀死,就倒在你的面前,慕颜夕,你是否看着他人丧命会感觉到快乐?”
慕颜夕眼底的光芒虚浮的晃着,是萧墨染看不明白的意味深长“那道长是在怨责我了?若是道长曾亲眼看着你的族人一个一个死在你面前,你会懂,生死于我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你修了那么多年道,却什么都不明白。”慕颜夕双手捧着杯子抿一口,“生死由命,这是劫数难逃,这不是道长所言吗?世上日日都有人无辜惨死,那女人并无任何不同,畜生死得,人就死不得?你是远近闻名的清莲道长,每天要死多少生灵供人果腹?每日会有多少人尸骨不全?你可都曾为那无辜生灵超度了?”
萧墨染怔住,亲眼见着族人死在面前吗?
她许是忘了,慕颜夕是妖,是一旦被道门知晓身份必全力围剿的妖,师傅说那场久远的战役,牵扯了几乎天下道门。
她们,不仅是身份上的区别,还有一个终生无法脱离的禁锢,仇人。
她是道门之后,她是妖主嫡亲,她们个人并没有恩怨,但是她们所归属的族人,不共戴天。
“道长宏愿效仿慈航普度众生,可宏愿终归只是宏愿,你口中的众生,生在苦海,长在苦海,不能回头也没有前路,他们早已将自己化作凡尘的一部分,慈航渡不了,你也渡不了,非是我冷血无情,而是,我心里死的人太多,再也装不下他人性命。”
慕颜夕扔下句话回了卧室,一路妖娆妩媚,关上门,眼前仿佛是很久很久之前,自己的族人鲜血遍地,自己的母亲,遗留之际眷恋而遗憾的眼睛。
没有什么比无法亲眼看孩子成长更残忍,没有什么比让孩子离开母亲更无情。
上古三大狐妖遗族,在几天之内尽数死绝。
她是上古狐族仅存的狐狸。
慕颜夕垂眸望着许久兀自颤抖的手,苦笑,自己这是发了什么疯,就为一句值得,陪着那道士去拼命。
鬼物一身大红汉服,那是修炼了几千年的孽障,一旦附身便是铜墙铁壁,轻易奈何不得,若非沈凝亲手杀母灵魂挣扎的短暂空挡,哪儿有那么容易将它硬抓出来封印,这已经是用尽所有的妖力,偏偏有人不知好歹。
客厅里萧墨染走到沙发坐下,指尖触到水杯,想端起来,却因手臂酸痛无力而洒出水。
其实从她看到慕颜夕连杯子都拿不住,就已经知道了她的勉强和无能为力,只是现在心理思绪繁杂,问的那句话,与其说是问她,不如说是问自己,若自己舍了命,定然能换得沈夫人的性命,可是,自己却没有那么做,所作所为和平日修道宗义相悖,这让她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激了慕颜夕几句,不过望她以局外人的角度,骂醒自己。
就像有些事情说来不屑一顾,但若身在其中,或许,会是同样的抉择。
两人似乎是将冷淡进行到底,同一屋檐下,不言不语,有时慕颜夕会去倾色瑶池处理事情,她们走个照面也不招呼,常常是萧墨染做好早餐放在桌子上再躲回房间,等过了许久出来依然原样摆放。
萧墨染暗自叹气,想要打破这种状态却不知从何开口。
如此僵了一周时间,直到她来。
沈凝安静的站在门外,脸色有些白,抿着唇,望着萧墨染的眼睛死气沉沉。
侧身让她进来。
慕颜夕走出卧室和沈凝撞了个正着,清冷的表情一下浮上许多笑意,“真是稀客呢,沈姑娘来此,有何贵干?”
沈凝向来内向,同人交谈也少有时候和人对视,这次倒是望着慕颜夕不躲不闪,“慕老板,我是想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慕颜夕站的挺直,眼尾妖娆愈发轻浮,“这倒是奇了,你的家事却来问我,怎么,你父亲没有跟你说清楚?”
沈凝垂下头,长而浓密的睫羽遮住眼底情感,声音略微沙哑,“说过,但是我知道他说的不是真的,我只记得几天前突然感觉有些冷,像是晕了一样,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已经是……是我妈的葬礼上……我爸说,她去登山,出了意外,我不相信,我妈她有恐高症,怎么可能去登山呢?爸他肯定有事瞒着我,而且,从那以后,我爸的感觉就变了,虽然待我还是跟从前一样,可是不经意的时候,他看我的视线都会很复杂,虽然他尽力掩藏,可是我看的出来,爸也不让我提妈的事,什么都不许提,每次我问他,他都说没事,转身就去看妈的相册,那些相册,也再没有让我动过……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很多人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