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舞技课不是拘在一方窄室,而是到了露天的揽月台上。
这顾氏学馆座落在北郊,占地辽阔,庭院自是宽广,亭台楼榭假山流水错落有致,那台子位处正中,并不如何高,只有五六尺,面积却很大,她发现除了丙班的学生外,在台子下,树林边,池水畔,都三三五五的聚了些人。
她眼波流转了一圈,收获了不少惊艳的目光,觉察到便立马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在池畔停驻的一伙人中有人不禁咦了声,学馆里什么时侯突然冒出来这么个让人叹为观止的美人儿,这距离不远不近的,可也足够能看清楚了,淡青襦衣绿萼裙,乌发如云,一张明光绝艳的脸蛋,尤其是那双清澈潋滟得无法形容的眼睛,绚然晕彩,流转之间似乎把天地间的光辉都吸走了。
“丙班新来的,原来传闻是真的。”
“可惜是个嫁了人的,要不然定要娶回家。”
他们有叹息,有惊诧,有惋惜,议论纷纷的,其中一个圆脸的少年低声对另一个俊美少年道,“哥,你觉得这妇人象不象任大哥?”
这两少年正是冯延巳两兄弟,冯延巳一直是没说话,若有所思,听冯延鲁这么说,扯了扯嘴角,何止是象,应该就是的,难怪他一直就觉得那任四郎很是不对劲,堂堂男子汉脂粉气太重了些,因为和沉鱼公子那种美得模糊了性别的男子关系暖昧,先入为主,他也没怀疑那是个娘们儿,此时一看,那分明就是个地道的雌儿。
他想也不知道那查元骏知不知情,只是这些天也抓不着他的影儿,想到这里,他撞了撞身边的那和查元骏长得挺象的年轻人,“元坎兄,你堂弟呢?”
查元坎默了一刻,道了声不知。
任桃华感到芒刺在背,便跟身旁李瑶英姑娘咬耳道,“下面那些都是谁,怎么上课还有旁观的?”
李瑶英抿嘴笑道,“别人上课哪来旁观的,也就是夢夫人舞姿天下无双,这些也都是我们学馆的,都是倾慕敬爱她的,甲班的才子也不在少数。”
任桃华听到夢夫人这三字的时侯,一下子就惊呆了,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她念兹在兹,没想到能在此地见到本尊。
这时有人说了句来了,四下里突然静了下来,窃窃私语的人都住了嘴,人群寂然,都把目光集中到露台的石阶上。
那女子一身白色裳裙,素雪明净,青丝飞扬衣袂飘动,怀中斜抱着瑶琴,缓缓拾阶而上。
任桃华目不转睛的盯着渐渐走上来的年轻女子,本来想一睹庐山真面目,没想到人家面覆轻纱,看不清脸容,只露出一双妙目,饶是如此,犹觉风姿绰约美丽不可方物,芳华绝代。
夢夫人上得台中,眼光扫了一圈,任桃华感到她的视线在自已脸上停顿了一下。
夢夫人樱唇轻启,大概是见来了两个新人,便自我介绍了一番,然后才正式开始授课,轻声细语的,娓娓动听,那徐徐的声音,流莺燕语千回百啭,不是江淮的当地口音,却比吴侬软语更加的动听。
她一边讲着一边示范着,琴师拂弦,足尖轻点罗袖起,霜裙缭绕翩跹,三千丝七尺发婆娑如瀑,轻雪为姿,尽落雪之妖娆,行云为魂,胜九霄之缥缈,轻如棉絮,重如磐石,缓如细流,急如骤雨,舞罢流水之变幻,羞煞百芳之fēng_liú。
短短一课,真堪是色香味俱全。
在歌舞乐理上,任桃华明白她缺了根弦的,乐器词曲她虽不擅,却是挺有鉴赏力的,唯有这舞蹈事,她真是不觉得那搔首弄姿手舞足蹈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那敲锣打鼓的武戏。
可是今日这夢夫人一舞,她打起精神来看,虽看不太懂精妙之处,但是跳得真好,她后来都看傻了,全无俗媚之痕,却让人目弦神迷如痴如醉,她一介女流尚且如此,想必那些个男人们更是被勾了魂魄。
回府的时侯,她在徐府门口正要入门,却听到马车声响。
徐知诰从马车上步下来,她怔怔的望着他,徐知诰最近都是这样,脱下紫袍便是一身白,清俊出尘的模样,稳重又翩然,气度不凡从容优雅,她又妒又恨,这人年纪越长却越来越有吸引力,这就是身为男人的优势,永远不必担心人老珠黄,经岁月的洗礼反而沉淀出成熟风华,她不禁眼前浮现了那白衣胜雪的夢夫人,咬了咬槽牙,若是这俩人人比肩而立,可真是才子佳人的完美诠释,她和他虽是正经夫妻,因为她的才疏学浅德行鄙陋,从来就没担得起才子佳人这个称谓。
徐知诰和另一个人步上台阶,见她愣神的直勾勾的看他,挑了下好看的眉梢,却神色正经的唤了声夫人。
她哼了声别过脸,轻跺脚离去。
徐知诰丹凤眼微微眯缝起眼来看她的背影,然后瞥了眼发呆的贾大人,侧身作了个请的手势,“贾大人请。”
那贾大人兀自瞧着任桃华的背影出神,这时听见徐知诰的声音如梦初醒,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眼徐知诰,见他神色如常才松了口气。
贾大人跟在徐知诰身后进府,一边想,这徐大人真是艳福不浅,有那般风华绝代的外室,正室竟是天人之姿,那娇憨别扭的模样竟也教人心旌摇动,左拥右抱,这不知是烧了几辈子的高香才修来的福气。
深夜徐知诰回来,丫头们服侍他脱外衣,洗脸擦手,见任桃华还在灯下执笔描绘着画卷,便端了茶盏去书案旁观瞧。
她己近收尾,这时手却微微一抖,一点墨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