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以后,左邻右舍都纷纷过来拜年,大家也没带什么重礼,带了孩子来就图个热闹。
崔母时间久了,也不那么惧怕任桃华了,有时还会当任桃华不存在,自在的哼着小曲。崔越,这个只比她小了一岁的少年如今懂事得令人心酸,每日拖着瘦弱的身体,照顾不会自理的母亲,穿衣梳头煎药伺侯屎尿,无微不至。只是崔越和她并不亲近,他看她的眼神很复杂,不屑冷漠似乎还有歉疚。
任桃花不敢试探他们如何变成如今这样,在她心里,这是个禁忌的话题,她害怕惶恐不安,她怕实情会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她再也爬不出来。
她在适应着初为为新妇的日子。
她不再是娇贵的官家千金,仅仅是是清贫的崔家妇。抚琴下棋,吟诗赋词,刺绣作画,这些从前诸如此类消磨时光整日去做的事,她统统不能做了。
照顾崔母有崔越,她插不上手,熬药的火侯她也掌握不好,每日除了买茶做饭打扫捣衣,剩下的时光她就学着补衣做鞋,腌制咸菜酿米酒,练着去劈柴,偶尔也会翻翻崔准浩如烟海的书籍。
崔准对她虽称不上体贴入微,可也和颜悦色温柔有礼,两人也不曾红过脸,可以用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来形容,可任桃华总感觉这一切象梦一样,不太真实,只有偶尔晚上两人水乳交融时她才感到这不是梦,她真的成了她从小便倾心的崔哥哥的妻子。
原来,她一直以为,那是她藏在心底深处,永远不会实现的神话。
日子一天天流逝着,寒冷的冬天总算过去了。
上元节过后,天气转暖,积雪融化过后,春暖花开。
乾化五年三月,后梁天雄军节度使中书令兼邺王杨师厚卒。梁帝朱友贞大恸,下令举国哀悼。
杨师厚曾跟随朱全忠帅梁军东征西讨,为梁帝诛郢王,扶其上位,后驻魏博仿效唐末河北牙兵之制,重建“银枪效节都”,天雄军驻守魏州,兵强将广。
这天,佟嫂领着任桃华西大街买东西,
西大街上,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朱帘,罗绮飘香,雕车竞驻宝马争驰,大多为妓馆、珠子铺、成衣铺,还有几间旧货铺,卖的都是操皮肉生意卖歌艺美色的女子所弃的罗锦疋帛的旧衣,都是九成新的,价格令人咋舌,比粗布成衣还要便宜一半多,许多贫家女子都来这里挑选衣物。
任桃华皱着眉头看着,都是华丽鲜艳的颜色,袒胸露背的衣服。
这怎么穿得出去?
佟嫂看她的样子有些失笑,“自然是要改制的,挑一件,我给你改。”
任桃华没有挑,她宁可穿粗布衣裳,也不想捡□□的剩,并不是她有多清高,她清楚的记得,父亲任明堂娶的那勾栏的清倌楚氏,岁数虽小手段极高,妖娆狐媚,没少让卢氏吃亏,所以任桃华十分痛恶这些欢场女子。
两人出来时却看到大批的军马穿城而过,浩浩浩荡荡地向西城门开去。
回去晚上跟崔准提起此事,任桃华有些忐忑不安。
“是不是卫州要打仗了?”
自李氏唐王朝倒台以后,天下群雄割据,兵戎相见那是家常便饭,随时随地发生。
崔准思索了一会儿,,缓缓道,“不会是卫州,我想是魏博。”
跟魏博有什么关系?
崔准跟她简单的解释了两句。
那天雄节度使杨师厚拥兵自重,梁帝表面上十分恭敬他,但其实对他忌惮不已。
如今杨师厚新亡,群龙无首。梁帝必趁机抑制强藩,恐魏兵不服,必派重兵威慑。
这大批的兵马是为了抑藩而去的。
而魏博一带曾是唐朝心腹中的蠹虫,二百余年来都不能铲除它的割据形势,皆因此地广兵强,父子相继根基盘根错结,梁帝想要抑藩,却是谈何容易。
任桃华听得似懂非懂,她思索了一会儿,“照这么说梁帝是撤不了藩的。”
崔准淡淡地道,“也不是,除非斩草除根,将魏地的首领头目杀个干净,其后也就不足为患了。”
任桃华不禁打了个寒颤.
接人待物如皎月春风水般温暖的崔准说起杀人来怎么如此的轻描淡写呢?
不过后来任桃华倒有些佩服崔准在政治上的敏锐了。
梁帝派开封尹刘鄩率六万人马渡白马驿,果然是为了震慑魏博的天雄军。
梁帝采用分而治之的策略,将所辖六州划分为两大镇,将一军一分为二,平为昭德军和天雄军。
一是以魏博南部澶、卫、相三州为昭德军,二是以魏博北部贝、博、魏三州仍为天雄军。
而梁帝却未能如愿,魏州军不愿迁徒,迟迟不动。
不久魏州军动乱,放火大掠。
自此,魏博陷入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