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唯有逄鸾的洞冥芝还亮着。
闵天河劈刀削掉一个狼鬼的鼻子,那厮“邦邦噹噹”摔下亿万阶石梯去也。他用力掰断插在自己右肩上的毒箭,退回身去急促地喘着粗气,脸色已开始不对。
“他们还不见少!真混蛋!”铖铩低头望望说道。
烈山口中“很长、很直、很平静、无一丝风、亦无岔道、如同在家爬楼”的出冥石梯可把六人坑惨了—— 它确实很直,但极窄也极陡—— 稍宽于人且近乎垂直,他们只能次第上爬,攀岩似地爬!后头还撵着十余鬼怪!这般窘境怎好厮杀自卫?弓矢、毒箭时不时抛射上来,六人慌不迭挥兵拨挡,一时不敢快登。殿后的闵天河手脚越发迟慢不稳,他索性靠坐在石阶上:“你们走吧,我来挡他们一会儿。”
“那怎么行!咱们—— ”陈方下来两步拽他,自己也被箭矢穿了左臂。
“没时间争辩!此毒无解啊!”闵天河猛推陈方一把,抡刀斩倒一个妖鬼。一支箭猛地埋入他的胸口,一个赶上前来的人鬼挺钯铲掉了他的刀,再一钯将他打落深渊!
“混蛋!”仉老爷子抢到陈方身边,单手斧戟一顿飞舞;那持钯人鬼被拦面劈倒,带着三五个鬼怪叽里呱啦地骨碌下去。他拽着陈方的衣襟往上一举:“你们快走!越快越好!老夫断后杀光这伙杂种!”
“老爷子!”羌原也想折回来:“让我对付他们!快走!?
“少他娘废话!快走啊!”仉飒拖戟起步,逼着陈方、羌原、逄鸾、铖铩一道往上攀?
敌人追得急切,一排排箭矢飞上来,没能射中任何人。石梯太陡了,无论是铖铩他们还是鬼怪全都不得不手足并用,这等情况当然利于鬼怪而不利于人类!但也有好处—— 由于前遮后挡,敌人的弓矢毒箭皆难于施展;最让人庆幸的是当初没有鬼母之子跟上来,否则麻烦就大了。又攀爬一两时光景,石梯陡垂得似乎要弯曲过来了!上方仍看不出还有多远!——
鬼怪们又一次发动了冲锋。几个狼鬼从石梯侧面与背后攀爬而来,迅疾如飞!羌原未及多想,一手扒住石阶、一手抛出逄鸾递来的铜皮肚兜,当即把两个狼鬼砸打下去。但蕂碌募父隼胨们已经太近了,后边还有更多鬼怪正赶上来?
“你咋扔了!?”逄鸾、铖铩一齐大叫:“当盾使的啊!”
“咋不早说!操!”羌原真想一头磕死到石梯上?
鬼怪爬了上来。
看来谁也走不脱了。他们逃不出阎界了。终究要通通葬身于此了。
鬼怪追了上来。
仉飒俯面看看脚下方群敌,抬脸冲陈方使了个眼色;陈方自审臂上箭伤,默默地点点头。
铖铩看出了异样,但他尚未及开口——
“铖将军,多保重。”陈方说。
“小心了,后生们。”仉飒说。
“不!不要!—— ”逄鸾失声尖叫。
仉飒与陈方一齐松了手,直直地掉落下去,用自己的身体砸向众敌!—— 一阵惨不忍闻的撞击声、嘶号声、叮当声、断折声—— 铖铩、羌原、逄鸾三个登时全尖叫了!逄鸾的尖叫顷刻化为嚎啕大哭?
鬼怪全消失了。
仉飒与陈方也消失了。
只剩下空荡荡的几亿万级石阶。
“都是为了我们啊!都是为了我们啊!”逄鸾死扒住石阶嚎哭不止。
铖铩用湿润的眼睛看看上方。光明,有了那么一点点光明,虽然小得像针尖,但终究是有了。道路已经不远,希望也已经……
“嗷!!!—— ”一个妖鬼突然从石梯背面翻跃上来,一爪扯住了羌原的左脚!这怪物方才没摔下去,只是一时骇呆了,缩在石梯背面没敢动!——n荚未曾防备,手足震松,顿时坠落—— “郎!!!”逄鸾没能拉住他C在羌原反应奇快,一把拽住妖鬼尾巴、钟摆似地挂在了下边!这回该妖鬼着慌了,他顾不得猎杀上边两个人,只顾抠扒阶梯以图自救。与许多怪物不同,妖鬼的尾巴软弱无力,当不得武器,驱蚊撵蝇还算凑合。羌原趁机攀回梯上,空出右手抡举锤戟,一击砸断了妖鬼的右前譪妖鬼“嗷呜”一声栽下深詀?
“可他娘操翻你了!杂种!”羌原收敛兵刃,往下啐了口唾沫?
逃得一命的三人终于重回地面。在阎界呆了多少日子?谁也算不清。后来一路厮杀奔命,他们早就忘却了饥饿、干渴与劳顿,时间概念也随之模糊了。
人间正值日暮。既出洞口,满眼茫茫雪原,枯木荒草,人烟渺无。这是哪儿?三人回头看看,出来的洞口开辟在一块十几米高的髑髅状巨岩上—— 雪原上仅有这一块兀然的秃石,四围死木干瘪,排列中规,好像这石、这树,皆是有意竖立在这儿、种植在这儿的,却又查看不出丝毫人工的痕迹。
铖铩气急败坏地乱鋋把面前一棵朽树捅成筛子,随即单膝跪雪、捶地痛哭,羌原与逄鸾也在抽泣着,抹着眼泪?
“走吧!”铖铩拭干泪水,挺起身说道:“都别哭了!他们长眠在世上最壮丽的陵墓里,只有至圣之人堪享如此殊荣!现在不是该恣肆流泪的时候!快走吧!去找自己人,去召集炽霰兵马!我向寞琅箐女起誓:今生不荡平寒飑,我安禄山铖铩誓不为人!”
“荡平寒飑?……咋可能啊铖将军!主公驾崩,天下沦丧,什么希望都没了,能苟存一命已是天大的幸事……没希望了……我辈还能去哪儿招兵买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