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三差五的,赵全总要来趟安宁家,多数时候是送财物,偶尔是送安宁—— 比如上回,还有这回。
安宁跳下赵全的牛车,进院弯腰、一把接住疯跑狂冲过来的小枣,抱进怀里亲亲,回头问赵全:“吃饭不?”
“—— 吃啊!好容易来家一趟,咋能不吃饭呢?—— ”李安氏眉开眼笑地迎出来,脸上深深浅浅、粗粗细细每道纹都笑开了:“—— 赵家老二快下车!来屋里坐!我这就去给你俩做饭!”
恭敬不如从命。赵全傻乐着下车拴牛,一膀子黑肉油光水亮、映曛如铁:“就是!‘好容易’来一趟,蹭顿饭再走罢。谢了啊李大娘!”
“谢啥谢呀,二少爷太客气了,我还得谢你把俺家闺女送回来呢。你俩稍坐会儿,饭马上好!”李安氏说罢一溜烟儿奔进厨房。
李安氏早把赵全当成女婿了,每次来家,非得生拉硬拽着留下吃饭,不吃不叫走,当然赵全也没想走—— 虽说李家从来端不出啥好吃的,但只要能跟安宁坐一桌,赵全心里就美滋滋啦,且席间目不转睛光盯着安宁瞅,回头根本记不起在李家吃的啥。这真不是夸张—— 安宁专门试过:饭桌上趁母亲不注意,当着赵全的面往他碗里丢蛐蛐、蚂蚱、红蚯蚓、鼻涕虫,可赵全自始至终没察觉,瞧也没瞧一眼,直接和着饭菜扒进嘴里嚼嚼咽了!看得安宁直咋舌头。
赵二货实在太二了,比小枣还二。
真不想给他当老婆。
安宁抱着小枣躲进西头宝贝屋,赵全没眼拉色地一头跟入去,当场就惊呆了:“嚯!安宁,你攒了这么多宝贝啊!咋从没跟我说过?”
“去去去!谁叫你跟进来的!”安宁转身把朝天乱舔的小枣塞到他脸上。
“……咋了嘛!”赵全慌不迭招架着狗唾纷飞的小枣:“来你家这么多回,你一回都不让我进这屋,啥宝贝不敢叫我知道?子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有宝贝跟我聊聊呗?不然老憋自个儿肚里……哎呦!—— ”
安宁往外推,赵全往里挤,俩人打闹间互相绊着腿脚、又共同绊着门槛,“呱唧”一下,一并栽到屋里地上摔成了一大滩——
“咋了咋了?!”
听见动静的李安氏慌慌张张闯进屋来,却见光膀子赵全把安宁扑倒在地,贴胸交股的那叫一个亲热紧密——
“—— 不是!大娘!我—— ”赵全百口莫辩。
“……哎~~~ 呀~~~ ”李安氏换一副阴阳怪相上脸:“……都怪大娘我手脚太慢,赵二少爷您等不及,想自己做成熟饭?~~~ ”
安宁凝着眉、苦着脸,不声不响,一膝盖顶进赵全裤裆里,让他“啊哟”叫着满地滚去,自己起身拍灰。
“哎呦呦我的小祖宗!!!”李安氏尖叫着猛抽了安宁一个大耳刮子:“看你把二少爷给踢的!!!好好的那啥叫你踢坏了可咋整啊!!!”说着疯了似地去救赵全。安宁半边脸红肿火辣,嘴都出血了,疼得飙泪,话也说不出,蹲到墙角嘤嘤咽咽地抹眼。赵全一见安宁挨打,顿时心疼盖过蛋疼,一个咸鱼翻身、鲤鱼打挺起来:“没事没事,大娘您看我没事,一点儿也不疼……”
李安氏捏襟气喘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唉,都怪我把这孩子从小惯坏了,赵老二你可别往心里去。”
“看您说哪里话!这点儿小事我咋能往心里去呢?”
“……那就好,那就好。”李安氏狐疑好一阵,观察赵全确乎没生气,这才把心咽回肚子底,又故意狠狠数落安宁几句,然后回厨房了。
唉呦……
后劲儿上来了,疼得赵全直咧嘴。特别是看见小枣坐在安宁身边,不合时宜地高高翘起一条腿、伸着脑袋瓜、极开心地自舔蛋蛋……真越看越疼……
……话说,安宁这一屋子宝贝可够壮观的,且颇稀奇古怪,没一件能让赵全叫得出名字—— 说到底不过是些石头,可又不是一般的石头:大多像是常见的砂岩,上面浮雕着、镶嵌着各种精致的小玩意儿,像戒指的,像钱币的,像剪刀的,像圆盘的,没法说像啥的—— 例如其中一块石头上有个圆圈,圆圈里有个“人”字形的三叉星;另一块石头上的图案就更怪了:内外双圆圈,里面的小圆十字等分成四小块儿,外面的大圈上阳刻着“bmw”三个符号,晓不得是哪国文字。
“……这都是老人丘淘来的?”赵全问安宁。
安宁揉着脸:“……废话!”
“这都啥玩意儿啊?古古怪怪的,恐怕寺庙先生都没见过。”
“你蛋不疼了?赵二货。”
“……疼……”
安宁擦干眼泪,咯吱窝挟着小枣走过来:“听风水先生说,这都是老祖宗的遗物,上古时候遭劫火炼了,变成的‘化石’。”
“化石?”
“你看这个。”安宁从满地烂石头里捡出一块,形状张牙舞爪,似乎海滩沙子凝结而成,里头裹了好多五颜六色的小零碎、小棍棍,不知什么材质。赵全试着掰掰,硬得很,指头肚都麻了:“……这啥?”
安宁指着这块石头,一字一句地教育他说:“风水先生管它叫‘塑料岩团,’说是老祖宗用过的一种材料,碎了后跟木屑、沙子、玻璃渣混一块儿,遇火烧变的。”
“……呃,我以为石头全是山上崩……”
“才不是哩,赵二货。”安宁卖弄说:“雪能压成冰,沙能压成石。土地爷凶着呢。”
赵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