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来了。莫先生诚不我欺。
豢龙烈山默默念叨。
尽管有备在先,可当他离老远便看见风府大门外停着若干乘驷马厢车时,仍不由得心头一紧。除去马车,还有更碍眼可厌的:上百名黑衣黑甲的栗军将风府宅院团团堵住,竹林般戈殳旗戟长短掩映,火龙样油炬风灯荟萃绵延,唬得门前两侧的大石狮子也好像畏缩成了泥丸疙瘩。
难道要我杀进去么?
玄焰神剑、摩云淼枫剑两大神兵在手,寡人便屠戮一县又有何难?但莫先生言曰,欲逞“黑焰”之利,须先得紫凌之心;紫凌年甫二六,当众杀人只怕惊吓着她,想再哄回来就不容易了。总之强攻不如智取,智取嘛……
有了!
烈山计上心来,祭起玄焰神剑,动身去往风府叩扉,却不知另有一人早在风府堂上稳坐多时了——
空氏酌月,字对秋,真身乃司幽人派驻红疆之“执行者”,因其神通灵异,被炽霰人传说成离阳城北乱坟岗上一只豼狐,什么“拜月千年,修得仙体,虽未通天,亦有不小法力”云云。他游戏尘世,我行我素,乐在其中,所有传言一概笑置,从不分辩,司幽人如他这般入世极深者,千年万载未有之也。
但他最出名的,还要数江湖间那一段段fēng_liú倜傥、仗义任侠、狎女如流的香艳故事。譬如“闺阁中人对他颇注倾慕,可他自恃非凡,不屑俗间花草,唯心好风府长女如雪,如雪亦于他有情。许多年前,二人本已啮臂誓日,不料风如雪一朝遇拐,从此天人永绝、再无音讯,空酌月自是绝望”这类,当然全是坊间八卦。司幽人会把心仪的女子弄丢?况且“许多年前”风如雪被拐时才两三岁,跟空酌月啮谁的胳膊、誓哪个太阳去?只能说炽霰人瞎编乱造的水平着实剽悍。
与风家交善倒是属实。风家内闱之事,空酌月无不知之,原因无外乎紫凌嘛。是夜紫凌年满十二,且奉诏入宫,空酌月登门道贺,谁曾想刚刚坐稳堂上,风昀夫妇便一齐向他叩首道:“公子千万救小女一救!”
“二位快快请起!”空酌月躬身搀扶道:“员外、夫人何故如此?有事尽管告知空某,空某必尽力为之。”
风昀哭诉道:“公子知道,老朽膝下无子,仅有二女。长女如雪失踪已久,音信全无,死生未明;今不知何方奸佞陷害老朽全家,挑唆愚弟司徒风堃遣来官兵,假托陛下圣旨,要将小女紫凌带往栗都软禁,以为退敌安邦之法宝。老朽求公子速带小女远走高飞,天涯海角随公子所愿,万勿疑迟!”
空酌月佯作大惊:“竟有此事?!门外那些人是风堃派来的?”
“然也。愚弟造孽,欺君瞒上,欲挟持小女、亵渎神明,老朽百无奈何,只好央求公子相助了!”
“来了多少人?领头的在哪?”空酌月明知故问。
风昀道:“愚弟行事谨慎,遣来索要小女的不下二百人。领头的正在厢堂用饭。”
“员外刚说‘假托’陛下圣旨,何意?那圣旨是风大司徒伪造的?”
“然!”
“员外怎知是伪造的?”
“此乃‘小丫头’告知小女。‘小丫头’之言焉敢不信?”
果然。空酌月心满意足,乃岔话道:“想凌儿自小深居闱中,未尝踏出闺门半步,哪怕自家人也罕有目睹,更别提知晓她的底细了。风堃怎会……”
风昀一通捶胸顿足:“怪只怪老朽心眼糊涂、口风不严,以为一母同胞兄弟不妨交信!谁想到,谁想到!……”
“风堃作大死,”空酌月道,“凌儿之力岂是他想用就能用的?今来关西风云突变,寒飑、冷民大举来犯,我料山泽峡必呈襟肘之势,栗都旦夕将陷。此时要将凌儿带去,不是羊入虎口吗?”
“正是!”风昀道:“小女紫凌万一见掳于寒贼,其罪当诛十族啊!届时寒贼不杀我,朝廷也要杀我;朝廷不杀我,风堃也要杀我!—— 不拿老朽替罪,死的就是他风堃!老朽央求公子救走小女,或携之云游海外,或送去寞琅道众处修行,好歹免得圣函沦陷、全家身死,使风氏再无人丁存世!……”
“既然这样,”空酌月道,“员外何不阖家随空某遁去?空某虽人微技薄,但保护员外一家平安易如反掌,员外何苦坐以待毙?”
风昀对曰:“若随公子遁去,风氏满门固然可免,然老朽乃一县水庸、百姓父母,乡亲里属无不仰仗,虽未食朝廷薪俸,亦有‘无禄命官’之自觉,怎可悖义潜逃、自陷不臣不仁之地?君子虽死,而气节犹存;老夫生为忠臣,死为忠鬼……”
完了,这人不但迂腐,还精分了。“水庸”算个什么官啊!员外您晓不晓得“水庸”不过是“城隍土地”的同义词?所谓一县水庸,说白了就是“县乡居民自治委员会主任”,谈什么使命大义!谈什么忠臣忠鬼!空酌月叹口气说:“员外差矣。风堃‘伪造’圣旨索要凌儿,焉知君上不是一只眼睁、一只眼闭?我观此事蹊跷,十有七八是君上与风堃唱的一出双簧。倘真如此,大人将凌儿托付空某,已然欺君不臣之罪啊!‘既湿履,不如进而濯足。’请员外休再多言,速整顿家眷行李,随空某去罢!”
“不可!”风昀死不开窍:“小女身世,公子悉知。老朽怜之,非念及父女私情,实乃尽忠于寞琅也。老朽敢负朝廷,不敢负寞琅!倘小女见掳于寒贼,便是老朽之过,是老朽有负于天,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