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都外周十五里,洞内周长亦足十二里,农田水陆,湖光山色,清华风景,别具洞天,简直堪称独立王国。荆红羽引烈山既出乾坤宫,循小溪,沿镜水,曲径通幽,漫步观赏。二人行走在前,两队綦美宫女打伞持扇、跟随身后,青蛾皓齿,风鬟云鬓,所服悉霓裳羽衣、雾縠鲛绡,临飔飘拂,一样装梳美丽,难分伯仲妍媸。栗国辈出美人,闱中女子个个天香国色,不下龙都诸宫,荆红羽更是花中魁首—— 之前她冠冕袍服,且高居王座之上,烈山未看分明;如今便装伴侧,容颜身段丝丝入目,烈山只觉光彩妙丽、乃无伦比—— 但又并非谢舒玉那样娟妙静婉、花明玉媚的小女人感觉,而是一种丰硕秀整、大方大气、端庄扎实,既圆润纯朴,又潜藏着不少棱角,仿佛一块静置于空山幽谷的璞玉,饱含日精月华、天地灵气,默默等待着有心有缘之人前来挑剔打磨,害得烈山益发心生怜爱。
舒玉已经不在了。盈光也不在了。
当真要把雍国、炽霰和豢龙氏的未来交到百无一用的太子手里?还是说我该另觅一位嫔妃、再生一个堪当大任的儿子?如果选择后者,嫔妃的最佳人选是谁?
渐近灵龟峰,只见山峡空幽,古气萧森;消落带处,多的是池杉、桑树、旱柳、狗牙根、牛鞭草,盎然繁茂,颇有诗意。于林荫小径步行少顷,忽望迎面一氿飞挂如练,上覆玫瑰花藤,下激无底寒潭;一座石砌拱桥虹跨于潭上,延伸入瀑布水帘之内。临桥近观之,可知那一帘清流背后藏着一个洞口,拱桥便是入洞去的。
烈山心生疑惑:“此间何地,望栗侯明示。”
“灵龟峰,藏仙洞,栗国后宫。”荆红羽说道:“此洞原名‘藏娇洞’,乃炽霰立国之前,旧朝一名军阀藏娇**之地。旧朝既灭,先君入主栗都,嫌其名号俗艳,遂改呼‘藏仙洞’。父王驾崩后,此地便一直荒弃未用了。”
也是。你一介女流而已,要后宫何用?龙都中妃嫔、命妇多畜面首,但荆红羽身边皆女官、宫女,料她并无—— 至少是“暂无”男色之好。是她为人端正?年幼纯真?抑或另有癖好?
两队宫女趋步上前,各执伞盖,遮挡瀑布水帘,荫蔽荆红羽和烈山入内。原来灵龟峰不但形似龟壳,结构也似龟壳,内部中空,天然分隔成许多殿、厅、堂、室。前殿貌若溶洞,阔约四十米,进深六十余米,高十七米未止;仰而观之,钟乳石天花散漫,垂垂欲落,数道阳光自悬窗、石隙透漏而下,一种朦胧柔和,仿佛云雾流水;环顾四周,洞壁粘枯蛤甚厚,嶙峋粗粝,宛若鳄甲,且多拱门,想必是前往其他诸洞穴的;地面为三分深浅泉水,清如冽酒,凉不可当,有小径高出水面,蛛网交错,蜿蜒伸入壁上诸多拱门、以及前方更加幽深之处。
愈走愈暗,但从高处布列有致的悬窗、石隙漏下的光线仍足以代替灯烛。等进入后殿,阳光就没有了,全靠壁上龛灯照亮。这里大小如前殿,地面平坦,顶上昏黑模糊,空气温暖干燥,未见水迹,亦未觉湿气。他们继续前行,走进后殿尽头一条狭仄倾斜的隧道,众宫女秉烛引路,蛇行百十几步,眼看洞天在前、马上豁然开朗了,众宫女却止步不前了,捧灯端立隧道两侧。烈山不解,荆红羽不说话,亲自掌灯带路——
—— 又是一处洞穴,却比前、后两殿玲珑小巧不少。壁龛遍施恒辉,中央一座绿琉璃瓦八角攒尖顶小亭,白璧为柱,翡翠为楣,水晶为帘,琥珀为饰,瓦似荷叶,栏似芳草,阶似纹冰,幔似流霞。揭开层层帘帐,只见亭内彩贝铺地、珊瑚为床、白玉镇簟、四处弥芳,华美高洁,富丽清雅,不庸不俗,不蔓不媚,最益逃避尘世、安心养神。如此幽美之地,谁能想到竟是旧朝军阀的欲窟**、色池花海?真是暴殄天物。
烈山把小亭内外看了,抚其璧柱道:“此处颇为清静,是块修心养性的好地。”
“此乃潇湘殿,”荆虹羽说,“栗都三百秘殿之一,我坐上王位之前曾被软禁在这儿。”
“软禁?”
荆红羽不答。
烈山换了个问题:“烈山不知,栗侯陛下引我来此何事?”
荆红羽杏目星眸寒光一闪:“在此杀人没人会知道!”
她素手一挥,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柄柳叶短剑,“呼”地架在了烈山颈上。看她的表情应该很希望烈山被吓个半死,可惜烈山连惊也没惊。
“栗侯陛下,”烈山嘲讽道,“站在你面前的是谁?是我,炽霰唯一幸存的中原诸侯—— 雍王豢龙烈山!我是天命之人,上天赐予神剑的持有者!我冲出寒飑百万大军重围、闯过幽冥阎界鬼怪地狱而毫发未伤,阎界太古魔物风瘜也殒命我手!我是通过了无数次死亡考验的人,面对寒飑怪物与阎界恶鬼的千军万马未尝心惊,你竟然以为我会怕你吗!?告诉你,我之所以在你面前低三下四,并不是因为敬畏你,而是为炽霰天下着想!收起你这幼稚无比的一套吧,可怜的小丫头!真有胆量就和我肩并肩站在一起、去中原与寒飑人一决雌雄!”
烈山的形象陡然高大伟岸起来,话语激起了惊人的回声;长明灯下,他的影子比暗夜还黑,狰狞好似九幽鬼魔!荆红羽吓得浑身发抖,怯然逡步,短剑“叮当”一声落了地,刚想喊人——
烈山面带淫笑,俯身拾起短剑,向楚楚无助的她步步逼近。
“别白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