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兰亭当年身为苏州首富,却因资助吴王而被朱元璋灭了满门,这是当时轰动一时的大案。江南一带多富户,可因为当年张士诚占据江浙一带、且多有名望,因而当地十个富户中就有九个半曾资助、支持过张士诚。纪兰亭一案之后,江南富户人人自危,得亏了当时商界领袖、在世财神沈万三机敏,率先将产业迁至朱元璋的大本营应天府,并主动出资劳军、筑墙。其他的江南富户便纷纷效法。朱元璋轻飘飘地通过纪兰亭一案就得了无数钱财,解了军饷的燃眉之急,心中也自高兴,因而在明面上并没有拿其他富户怎么样。
席婆子听说纪纲是纪兰亭的儿子,自然十分吃惊。纪纲却阴狠狠地一笑:“纪家遭此大难,一般人谁会疯迷了去冒充纪家的人?要冒充也得冒充沈财神家的人才有意思啊。你说呢,席妈妈?”
席婆子一想也是,纪家的人那都是该杀头的,谁会没来由冒充他们家的人呢?那与寻死又有什么区别?故而虽然吃惊,却已是信了:“可......可是纪家不是都被杀了么?你是如何躲过一劫的?”
听席婆子问起来,纪纲面色居然少有地露出凄惨神色,眼泪都在里面打着转儿:“哼,当年官军进府之后二话不说,见人就杀,家父......家父情急之下,将我塞进......塞进了芦棚搭起来的狗窝里,哼哼,这才躲过了一劫。我趴在狗窝里,只等天黑了才敢出来,那时分......那时分,我的父亲、母亲,全家三十余口全都已经......已经死了,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只剩下了一个身子。第二日我才知道,我父亲的头被挂在了城门口示众,任谁都不能取下来”,说到这儿,平日里嬉笑顽皮的纪纲竟已泪如雨下。
对于纪家的事,席婆子当年也是知道一些,只是不知道这么多的细节,此时见这么一个俊俏多智的年轻小伙子哭得凄慌,也不禁黯然神伤,极为同情:“哎,兄弟,你是个苦命人啊。可是当年天下大乱,苦命的又何止你一人呢?时过境迁,又何必再伤感呢?”说着席婆子脸色忽然惨白,若有所悟,盯着纪纲问道:“你......你来寻我......总不会是为了谋反报仇吧?”
纪纲渐渐止住了悲痛,很快恢复了颜色,又是一副令人捉摸不透的轻浮模样,嘴角吊着笑意说道:“席妈妈说哪里话?纪纲虽然年轻,却并不蠢笨,怎会做那等大逆之事?”
“那你......寻我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为了报仇么?”
纪纲嘴角带笑,缓缓道:“当然是!”
“什么?”席婆子得了他的实话,已是心惊胆战:“那......那你方才还说不是为了谋反?我可告诉你,这种事,我席婆子干不了,也不会去干。你呀,找错了庙门了。”
见她转身要走,纪纲连忙一把拉住:“嘻嘻嘻,席妈妈何必急着走呢?纪某报仇是肯定的,只是仇人却不是你想的那样。”
席婆子不禁住了步子,诧异地打量着似笑非笑的纪纲:“难道不是.......?”。
纪纲阴测测地一笑:“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纪某探察多年,方才知道其中底细。江南富户千千万,可是为什么就纪家遭此横祸呢?哼哼,说到根子里,纪家惨遭灭门,因由全在于小人作祟!”
“小人?哪个小人?”
“天下的首富,再世的财神——沈万三!”
席婆子听罢讷讷说不出话来:“什么?沈......沈财神?他如何成了你的仇人了?据我所知,你们纪家早年跟沈家生意上往来颇多,都是江浙一带响当当的人物,可以说是世交啊,如何就结了仇了?”
席婆子会如此说也是情理之中。因为若说起沈万三,那可是元末明初时候极具传奇的一个人,许多人也都只闻其名,从来没见过真人。市井百姓呢,顶多也就听听他那些荒诞神奇的传闻轶事罢了,似乎这个人并不真实存在,他就像常说的门神、灶神一样,虚无缥缈却又悄无声息地影响着寻常百姓的生活。
纪纲不置可否的一笑,脸色却悠然深沉下来:“哼,古往今来的真小人,哪个不是道貌岸然?能伤你最深、伤你最狠的,又有哪个平日里不是亲如手足呢?大奸似忠,大伪似真,说的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说着纪纲望向远方,回忆起云藏雾绕的如烟往事:“当年吴王张士诚与当今洪武皇帝决战江阴、建德、长兴等地,相战近一年,互有胜负。直到吴王胞弟张士信被当今皇帝手下的耿炳文所擒,常遇春攻杭州,胡大海攻绍兴,吴王的江南地面已变得岌岌可危。所有的江南富户、士绅都提心吊胆、人人自危,可往日里得罪洪武皇帝太甚,人人虽然忧心如焚、却也束手无策。
可是没人知道,此时的江南士绅中早有一个人偷偷地与洪武皇帝取得了联系。
哼哼哼,那时候洪武皇帝粮饷紧缺,元兵在北方蠢蠢欲动,形势不可谓不险。洪武皇帝做梦都想要的,就是江南的财源。可如何才能名正言顺地要江南富户自愿交出苦巴巴存下来的金条银块呢?那个偷偷与洪武皇帝取得联络的士绅便相出了一个妙招——杀鸡儆猴!嘿嘿,而他选中的‘鸡’,就是我的父亲,纪兰亭。
后面的事,席妈妈你也知道,自从我家被灭门之后,沈万三第一个站出来捐钱、筑墙、迁产。他是天下首富,其余人自然也就纷纷效法于他。而沈家,果然平安无事地躲过了这一劫,两个儿子还被封了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