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几百名相对幸运的旅客一起,在浓浓夜色和风雨雷电中,凝望事故现场惨痛的景象,百感交集中乘上专门运送旅客的大客车,黎明之前被送到了温州。
谢绝了到医院检查等关怀的询问,我找到了一家旅店,这时,身体和精神都已极度疲倦,什么也不顾,躺下来就进入了梦乡。
中午时分醒来,我顾不上吃饭,就先打电话给梅先生。然而,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
不过我并未太在意,他已给了我地址,说好了在那里见面。其实我打这个电话本来都没必要的,他可能也是坐了一天多的车太疲劳了,现在还在休息吧。
下午四点之前,我已赶到了梅先生住的小区,找到了那个地址,这是个两层的联排别墅式住宅,看来梅先生经济条件还不错。
然而,我按了门前的电铃数遍,仍不见回应。朝屋子里张望,也是静悄悄的,像是无人。
直到这时,我仍未把这事和动车事故联系起来。也许,我不是那种遇事就好往最坏处想的人吧,也许,我觉得自己挺幸运,那么和我有关联的人也该和我一样幸运吧。
我呆站在宅前有数分钟,思索该怎么办。最后,我决定到小区保安那碰碰运气,打听下他们是否知道梅先生回来没有,现在可能会在哪里。
保安没回答我的问题,倒先问起我来了:“你是外地的吧,哪天到的温州?”
“就今天凌晨啊。”
“那你怎么会没听说昨天那个大事故呢?今天一大早,他家太太就接到通知,梅先生那趟车撞上了前边的车,他受了重伤,昨晚就被运到医院了。”
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我呆住了。虽然昨夜我就知道,我这趟车是被后面追上来的车给撞的,但一直也没把它和梅先生乘的车挂上钩。因为梅先生说过,按时刻表,他会比我先到站,我就一直以为他的车是在我的车前边。在我前边的车,怎么反倒追尾撞上我这车呢?
不过,现在还追问这个又有什么意义呢?还是先找到他,看他的情况怎样吧。我暂时放下从他那打听到噙先生的事,只想先尽点道义上的责任,看望他一下,祈祷他好运。
找到他并不是个很难的事。现在城里的广播、电视,动车追尾事故已成为最重大新闻,一直在滚动播报最新消息。伤员被送到哪里救治,都被公布出来,我只跑了两家集中救治的医院,就找到了——更准确点说,知道了他在这个医院救治,但不可能接触上他本人。其实就连他的家属,也只能隔着窗户远远看了他一下。
从他太太那里,我得知他乘坐的车厢从桥上坠落,他的伤势十分严重,现在还未脱离生命危险,而且就算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活下来,由于颅脑遭受重创,也极可能是个植物人。
真是希望愈大,失望也更大。我不禁仰天长叹:为什么偏在这时出事呢?
在温州这两天里,我强自压抑纷乱的心绪,抽时间整理了下调查材料。这里,只把综合得出的结论说一下。
噙先生最早出现在大陆,就是钟老说的拍摄《红楼梦》与他初遇来寻找女儿的那一年,之后的数年,他的踪迹飘忽不定,在北京曾待过一段时期。他的财产起步似乎是在上海,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中国股市的幼年期,他便已经融入其中。但时间不长,从拼凑出的图板看,噙先生很快就走向了实业,仿佛预见到后来股市的崩盘和持久的低迷。他在长三角这一带曾办过数家企业,但他似乎只是为了得到必要的资金,并无意永久性经营,最后无一例外地将之转让于别人。
至于他在学术方面的成就,也有些怪异,接触过他的人都认识到他的水平深不可测,就一个学术问题谈起来,这一行的专家有时领悟起来也感到吃力,而且他的学问跨越多个学科,这个红楼梦虚拟系统就是最有代表性的例证。但细查各权威学术刊物等,他竟无任何论文问世。在我们这个以文凭和论文作为衡量学术水平的国度,他实在显得太另类了。
更怪异的是,他似乎没有任何亲属,无论远的还是近的,除了他提到的女儿。
对此有件事足可验证:当他逝世后,没有任何亲属来接收甚至争夺遗产,要知道,这种事在当前社会可谓层出不穷。固然,当时看来他是资不抵债,但外人其实并不知道这点。更何况,现在大家都已认识到,他的遗产其实价值无限,但也仍然无人前来。
梳理了材料后,我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马克教授在美国本土的查询了,毕竟他是从那里来的,他的根大概在那里,总会找到些东西吧?
第三天,我不得已选择离开温州,因为梅先生终于没有抢救过来。想通过他问噙先生的事,彻底断了希望。
我乘坐火车回到金陵已是深夜。躺在阔别近二十天的梦楼宿舍床上,我睡得很不安稳,做了好几个噩梦。欢迎关注信公众号(wap_),《红楼矩阵世界》随时随地轻松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