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顶软轿很快便到了。那严福见何晏之伤势颇重,便让君家两姊弟同坐一顶轿子,着人扶着何晏之上了另一顶轿子。何晏之此刻已经精疲力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也不推辞,一挨着软榻,整个人便如散了骨架般瘫倒了。他头痛欲裂,身上更是无处不痛,伤口的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渗着,整整一日一夜未曾休息,也没有什么果腹的食物,饥寒难耐,随着轿子的一路颠簸,何晏之觉得自己的神识都快涣散了。

浑浑噩噩之中,终于到了君家的宅院。轿子停在了院中,何晏之挣扎着想从轿中下来,试了几次却根本起不了身。只听到院子里有男男女女哭作一团,他心中暗想,应该是君家姊弟已然同亲人团聚,便长出了一口气,心中不觉如释重负。

有人拉开了轿帘,何晏之觉得眼前人影重重,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壮士舍身救了老夫的一双儿女,实乃君家的大恩人。在下君文衍,拜谢壮士。”

何晏之勉力摇了摇头,低声道了句:“阁下勿须多礼。”

对方又道:“壮士像是伤得不清呀。”他唤了几声“来人”,又道,“你们几个扶恩公到后院休息,好生伺候。严福,你快去镇上的回春堂找林大夫来给恩公看看伤势!”

随之便是一阵喧哗的人声。混乱之中,何晏之只觉得眼前朦朦胧胧的一片,很多人在自己身边环绕着,嘈杂的声音包围着自己。又接着,他感觉到轿子又被抬了起来,头脑里嗡嗡作响,意识也渐渐模糊了。

待他醒来时,已经身处于一处安静的院落,室内焚着香,身下是崭新的被褥,身上绑着厚厚的绷带,几处伤得重的伤口都已经止了血,只是还不时地钝痛着。他深吸了一口气,试着想坐起身来,但是浑身上下犹如被抽去了力气,连转个身都显得勉强。何晏之长叹了一声,心里面却是焦躁不安,眼下虽然躲过了秦玉的追踪,但是前途渺茫,而今不知身处何地,亦不知何时才能够重新回到陈州,念及此间种种,不觉愁从中来。

有人打开门走了进来,何晏之侧过脸去一看,只见那夜的少年君嘉树正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他乍一见到何晏之正看着自己,不觉喜上眉梢,欣喜不已地说道:“恩公!你可醒来啦!”说着,便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何晏之的肩头,自顾自地说道,“恩公!你终于醒了!爹爹整日里说是我连累了恩公,我每夜都在祷告老天爷,祈求恩公快快醒来,早日康复!”

何晏之被他摇晃得深疼,不觉皱了眉,却又不忍拂了对方的好意,勉强笑道:“多谢小兄弟为在下祈福。”

君嘉树双手合十,望空拜了一拜,道:“还要多谢林大夫妙手回春。”少年兴奋不已地搓了搓手,“恩公先好生休息着,我这便告诉父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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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君府中极是静谧。初秋的夜风带着一抹微凉,伴着草丛之中的蟋蟀轻鸣,吹进了少女的闺房,轻轻摇曳着桌台上的烛火。少女坐在桌前,借着烛光细细绣着一副鞋面,栩栩如生的莲花在她的飞针走线下渐渐展露出艳丽的色泽,就连那水波的微澜都被勾勒得生动而灵秀。少女正绣得入神,房门口有妇人唤道:“巧儿,可睡了么?”

少女应了一声,小步走上前去打开了房门,一位中年妇人走了进来,握着少女的手走到桌前坐下。她望了一眼桌上的绣品,唇边不觉绽露出一抹笑意来:“我儿的针线越发涨进了。”

少女有些抱赧地低下头:“母亲夸奖了。”

妇人慈爱地看着少女娇羞的模样,渐渐却收了笑容,愁云爬上了眉头,不觉深深叹了一口气。

少女诧异道:“母亲何事苦恼?”

妇人欲言又止,终于低声道:“巧儿,那一夜,那个救了你们的义士,可曾透露过他的籍贯生平吗?”

少女摇了摇头:“我们那时都只想着逃命,并不曾多说过什么话。”

妇人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秀发:“那位义士前日里终于醒过来了。过几天你爹爹便会宴请他,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少女的眼睛一亮,喜道:“恩公终于转好了吗?”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朝着皎洁的月光拜了拜,轻声道:“感谢上苍垂怜,但求恩公身体康健。”

妇人目光幽深地望着少女的背影,道:“巧儿,你可中意此人?”

少女转过脸来,神色讶然:“母亲此言何意?”她已经觉出妇人话中的深意,不由地脸色一变,紧咬着下唇,许久,方低着头小声说道,“自古终身大事,当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父母的决定,孩儿不敢置喙。”

妇人道:“只是,而今我们尚不知此人的籍贯身世,家住哪里,以何营生,更不知他是否婚配。明日你爹席间问他,总怕他万一有所隐瞒,便是将我儿推入了火坑。”她起身握住了少女的手,“我本想先问问你和嘉树,那日里可曾听他说过什么,你爹和我心中也好先有个准备。”

少女摇了摇头,神色颇有些失魂落魄,低声道:“只是听他说起,姓杨名舟,燕京人士。至于其他,恩公并未提及。”

妇人叹了口气:“巧儿,此事本不该如此仓促,然而如今你爹也是无法啊。”她眼圈微微泛红,忍不住落下泪来,抱着女儿哭道,“我儿怎如此命苦!如今你失了名节,除了委身于他,别无他法啊!就算是他家中已经有了妻室,也只能委屈我儿嫁他为妾。”

少女掩面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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