纶巾,羽服,一盏七星灯。
王欧阳立足山巅,山半立半塌,仿佛一只垂头丧气的巨蛙。巨蛙周边血流成河,数之无尽的尸骸陈在外围,仿佛河岸,約束血河按序流淌。
尸骸再外围,或一或二或三五成群,有道有僧有儒,奇装异服,黑夜中与尸骸一样,数之无尽。
七星灯陡地熄灭。
王欧阳于山巅连退七步,目瞪七星灯,噗、一大口血液直喷,将灯芯染得通紅。居高而望,王欧阳畅然大笑,边笑,双目边溢出泪水,炯炯有神的黑眸爬上死气沉沉的灰色,信手将七星灯扔掉,探指点拨,仿佛点指间包揽四方六合。
“杀一是为罪,屠万即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袁公阿袁公!奈何你心慈,可苍生待你何其不公!屠万为雄!为雄!难道是吾屠得不够,屠得太慢!袁公你怎先我而去……呜呜呜!”
仿佛失意的孩子,王欧阳跪倒,泪流满面。
哭音震野,哽咽入耳。
外围之人无人动容,在血海中,如何哭,如何泣,也赎不尽罪与孽。皆静静地听,冷冷地看,待七星血煞阵散开,定生诛此獠,替无辜遭屠戮的过万民众报仇。
悲从心中来,但王欧阳何许人也,时哭时笑,抬头猛地转向一方,狞笑道:“孙武略,败于你手,吾不冤,不冤!若袁公及你一二,吾等岂会这般下场!哈哈哈哈!”
“天算星算难及人心!想捉吾皇天师?”
抬躯,连行七步,复立于山巅,寒风凛冽,吹得纶巾、羽服啪啪、作响,张开双臂,如若环抱天地,口中哈哈吟道:“一朝紫云降同治,九年麒麟成欧阳;龙虎山上拜玄门,阴阳五行是等闲;七载习得屠龙术,手握龙穴砂水向;扶袁制孙顺民国,可叹蛙踞难升龙;屠万血煞七星阵,算天算地败人心。”
“哈哈哈哈哈哈!!!”
大笑中,由山巅跃下,跌入翻滚的血煞,笑音未停,转瞬为卷起的血浪吞噬……
一代皇天师,陨!
萧平途听着,想着,如今想必全炼道界都知道,所谓的皇天师陨,却不过假死而生的把戏,王欧阳出世的消息由谁传出,是黄三峰,是葛抱朴,无关萧平途的事,萧平途也懒得思索,对于所谓的孙祖武略与王欧阳的恩恩非非,也无从感触。
秦老汉慢慢讲来,萧平途仿佛听故事般平静,思及两人时隔百年的博弈,是孙武略技高一筹?是孙武略胜了?萧平途想来,又觉得单从一时看不出输赢,王欧阳固然退走,但仍旧活着,拥有卷土重来的本钱。
可故事里的孙祖却已尘归尘,土归土……
对于孙祖,萧平途能无动于衷,可对于奶奶的吩咐,他却难以拒绝。对司徒魌的处置,他着实挣扎,可在挣扎中按照奶奶的吩咐于木柜中寻出相术大全,寻出阴相水葬术;在挣扎中,一边苦心孤诣领悟故事的深意,一边不顾辛苦地练习敕言、指诀。
如今,仍旧在挣扎中,却为避免夜长梦多,草草动手。萧平途握上门把手,挣扎中、叹息中打开门。
教学楼里别的缺,废旧的课桌却多得很。司徒魌静静躺在六张课桌竖向拼成的‘床’上,二十四根坠上黄色的符,符上残留黑紅色,那是凝固的血液。这些黄符出自黄三峰,萧平途奉出血液点灵,使得与符心神相通。
非是萧平途嫌麻烦未弄出青箓,而是萧平途会画的符屈指可数,泰平道书中录的符箓才区区十数种。按萧平途猜测,一则因泰平道书残缺,一则因泰平道书的符箓似乎另有奥妙,于紙上画符作箓,像是过渡,寥寥提及而已,未曾似道家的符箓种类繁多。
司徒魌躯体上盖着黑色的大罩,从头到脚将整个躯体罩住,大罩无起无伏。若非黄三峰反反复复的检查,确认司徒魌仍旧活着。当时听黄三峰讲,这时单独面对,萧平途始终觉着,‘活着’这个词用在司徒魌上,总有种怪怪的既视感。
捏指诀,朝卓掉点了点,二十四张黄符如有灵性,攀附在桌腿上灵动地跳了跳。随萧平途手指朝下点了点,本像抓住猎物般包裹桌腿的黄符,蓦地松开,二十四张无分先后,一齐掉在地面。
小小的指挥,却大费精神,口中连吸烟,指诀连变,地上的黄符跳了跳,一个个仿佛乳燕,飞入萧平途摊开的另一手中,整齐地叠成一摞。松了口气,擦擦汗液,萧平途翻手将中。
符上有血,心神相通,不仅可以再使用,如落入旁人手中,恰是施展秘术的媒介。好好保管,这是黄三峰离开前一而再再而三郑重强调。世间万般术,千奇百怪,血液毛发乃至生辰八字,都需小心谨慎地保管,若是落在有心人手里,如飞蛾入瓮中,生死难求。
符阵撤消,萧平途拉开大罩,仔細瞧了瞧。司徒魌双目紧闭,双手紧靠体侧,锋利地指爪黑中透蓝,体外罩上单薄的衣服,当作遮羞之物。衣服未遮的地方看,司徒魌如初见时的模样,通体黑乎乎的,一眼则瞧出异状,非人。
“行僵魌,或者我该成你为司徒魌!”萧平途慢慢开口,“如何处置你,我一直在犹豫,即使我一直按奶奶的吩咐在行动,学阴相水葬术的敕言、指诀。我也知道,奶奶让我学的阴相水葬术,并非真的将你水葬,想必对你的状态有益无害。”
停在这里,萧平途目光闪烁,才又说道:“我听黄三峰提过,我、方芳以及你,在四象五方阵得四象通神,你主北属玄武,又能在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