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洛铭对一个向来不起眼的小辈起身相迎还亲自让座,单这一件事就够让长日无聊的夫人们津津乐道三五天。何况顾洛铭让出的,可是主位啊!
顿时,议论纷纷。
顾之洲这葬礼本来就够奇怪了,新家主不露面夫人也不露面,好容易等来一位却好像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然而——
“这是顾家大少爷?好像很少见——”
“嘘,你看他身后跟着的是谁?”
“天哪,路先生和林先生,这可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难道家主……”
礼堂再大也有限,有些议论难免要传到顾怀璋耳朵里。顾怀璋微笑着环视了一周,毫不客气地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顿时又是一阵交头接耳。
“顾家这是什么规矩?”
“这位大少爷可真是……”
整点的钟声响彻礼堂,这是仪式开始的标志。顾盛珺一直没有出现,而且大概再也不会出现了。顾怀璋站起,依照礼节对到场宾客微微颔首:“多谢大家在百忙之中参加家父葬礼。”
接下来是冗长的仪式,再然后是许许多多的致辞,最后按照顾家千年的惯例,由一艘无人驾驶的飞船带着顾之洲的遗体飞向宇宙深处,直至能源耗尽。
尘归尘,土归土。
众人送走了顾之洲,葬礼还剩最后一个环节,即是亲朋下属对他的追思。顾之洲活着的时候朋友很多,这个环节也就格外长,只是没有顾家人丁凋零,到最后竟只剩了一个长子送他,实在无法不让人唏嘘。
顾怀璋跟他父亲间的恩怨一时算也算不清,现在人都没了,他也没什么好恨的,但真情实感的怀念也没几分。当事人最清楚不过,这声情并茂的演说里并没几分真情,只不过是给活着的人一个交待而已。
倒是路东,跟顾之洲从小一起长大,是真正为他伤心的。路东的长篇大论远不及顾怀璋条理清晰,却透着浓浓的悲痛,才真是让闻着流泪。
可是注定这唯一的真心悼念,都无法完成。
傅来仪闯进来时,路东才刚回忆到顾之洲结婚时是如何意气风发,完全没注意到宾客的注意力几乎全被吸引到了别处。众目睽睽,没有人会对她做什么,反倒是所有人都让了一条路,让她径直来到顾怀璋面前。
傅来仪扬手,然后就被顾玖擒住了手腕。
顾洛铭不悦地皱了皱眉:“来仪,你这是做什么?”
中气十足,路东这才被拉回到现实中。
傅来仪只穿了简简单单一袭黑裙,妆容淡且精致,可比浓妆艳抹更加显得楚楚可怜。她眼中擒着泪,要落不落,颤抖地指着顾怀璋:“之洲已经好好的走了吧?我不愿打扰他。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必须要讨一个公道,我的儿子呢?你把他还给我!”
顾怀璋毫不掩饰得惊讶地看着她,心道她这回可真是超水平发挥,把半辈子的智商都用上了吧!多少双眼睛看着,他当然不可能对她做什么。她一上来就先占了弱势的理,说出来的话可信度可比春风得意的顾怀璋更能取信于人——权利倾轧里的真相是什么?偏有人不看那些,只管同情弱者。
果然,宾客们立刻就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顾怀璋还没说话,路东就重重哼了一声。傅来仪立刻转向他,恶狠狠地控诉道:“助纣为虐,吃里爬外!”
路东没理她,冷笑道:“傅夫人是不愿打扰先生,还是不敢见他?”
这两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大打出手,瞬间就把顾怀璋从风口浪尖推了下去。
看热闹的人已经兴奋得快要炸开锅了,热烈的气氛连顾洛铭的威压都无法缓解少许。他气得脸色发青,暗暗发誓再管主家的事顾字给人倒着写,然而于事无补。他狠狠瞪了没有一点身为家主的意识、十分亲民地把自己融入看热闹大军一员的顾怀璋,低声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他们拉开,成何体统!”
顾怀璋这才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拨开人群走上前:“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坚定地将距离不过几十公分的两人拉开。
傅来仪理了理衣襟,有恃无恐地看着顾怀璋和路东:“怎么,做够了缩头乌龟,打算给我一个交代了么,家主大人?”
顾洛铭本想等葬礼仪式全部结束,铺垫得差不多了再宣布这件事,没想到傅来仪提前就把这事说出来了。这女人还真有点棘手,看这架势是拼命来的,顾惟瑾今天根本没露面,多半已经安顿好了。顾洛铭有点后悔,应该给她透个消息顾盛珺还活着,绝不至于闹到现在这样。
全场哗然。顾盛珺继承了顾家,这是一早就传了出来的,整个幌氲焦酥洲的葬礼还没过,他亲自定下的继承人都变了。当然这是顾家的家务事,没有别人多嘴的道理,可是议论议论总行吧?争权夺利兄弟阋墙,好一出大戏啊。
然后傅来仪随便有点头疼脑热,那都是顾怀璋苛待继母的证据啊。
这是她无形却又坚不可摧的一身甲胄。
顾怀璋对周围越来越恶意的议论声充耳不闻,他笑了笑:“母亲说什么呢,盛珺好好的,我不过是不方便擅自放他罢了。”
傅来仪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昨天在爆炸发生前就晕了过去,一醒来所有人都不见了,她住了几十年的地方被一片焦土取代,整个人当时就恍惚了。她本以为她的儿子肯定死了——在那样的情况下,谁还顾得上谁呢?
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