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大山到金州县城只不过不到百十里的路程,这一段路程虽不是很远,但地形较为复杂,有峡谷、树林、河流、青纱帐等。日本人数千人的队伍携带大批物资在这一条狭窄的官道上通过,充满变数与不可知因素。但由于长期以来,日本人横行三晋大地,几乎没有遭到过沉重的灭顶式的打击,因而骄横霸道,不把这一带的中**队放在眼里,更不把零星散碎的土八路当一回事。
队伍的三位长官,猪下、渡边、小山,骑在高头东洋大马上,一副洋洋自得、盛气凌人的架式,俨然是凯旋而归的将军,哪里像一群灰头土脸、仓促撤退的败兵?
数千人的队伍,加上各种大炮小炮、武器弹药、粮食辎重、马匹、车辆等等,排列开来足有二十多里路长。
猪下望着他的这支队伍,心中不免有一种酸酸的感觉。到底是他的无能抑或是那个杀鬼女阎王太厉害,几次交手他没有一次占得上风。这一次是他带队规模最大的一次也是他失败最惨、教训最深刻的一次。他的庞大队伍和那支不起眼的杀鬼小阎王,甚至都没怎么交上手,他就宣告认输了。第一次战役,他倒是出运了部队,可是没几天就让人家抓走了一百名皇军战士。俘虏的实际数是二十,还有八十看来是失踪了,杀鬼的阎王们不可能扣下一批皇军当人质,秘密处决或是乱棒打死的可能是有的,不过没有抓住证据。这一伙人恨皇军恨得咬牙切齿,皇军士兵落他们手里,这帮子心狠手辣的家伙什么事做不出来?猪下想,他的前程和仕途大概随着这次出征而彻底告吹了。他是个走投无路而又极端绝望的人,唯有在领章上加个花、手头的权力在回大些,才是他唯一的奢求。当然,不知不觉间他深爱上了那个杀鬼队中叫水秀的女孩,想想既荒唐又可笑,狼即便是爱上羊、羊也会爱上狼吗?
猪下墩的老家在日本神奈川县横滨市郊一个渔夫的家里,父亲一只小船一张网,靠打渔为生,母亲是城里一大户人家的千金,她是看上了父亲的忠厚勤恳才下嫁给他的。关东大地震那一年,那时他已经六岁了,大约是中午的时候震的地,他们一家正在吃午饭,忽然天崩地裂,房倒屋塌,全家被埋在尘埃之中。父亲身体强壮,他最先从废墟中爬出,他大喊大叫着扒开砖头瓦块救出母亲,然后又不顾血糊琳琅的双手,估摸着大致方位救他。当他终于把儿子从一堆垃圾中刨出来之际,突然一堵墙壁倒塌下来,父亲用自己的身子抵住那面墙,大声呼叫母亲的名字前来帮忙。母亲从昏迷中被唤醒,她刚把儿子抱在怀里,那堵墙便塌了下来。
猪下记得清清楚楚,父亲在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阿花,听我一句话,离开神奈川、离开日本,找一个没有地震的地方,把儿子带大。”
母亲和他孤儿寡母,离开神奈川倒不是不可以,可是离开日本谈何容易?娘儿俩在一帮穷亲乡邻的帮助下,原邸原位盖了三间房。从六岁到十八岁,他始终没有离开过神奈川半步。不是他们不想离开,奈何金窝窝银窝窝,没一个比得上家乡的土窝窝。好在是,这以后关东地区再也没有发生过较大规模的地震。
后逢政府征兵,言明大日本要建立大东亚共荣圈,国土扩展到整个东亚,包括朝鲜、中国、东南亚,半个苏联等。猪下暗中欣喜,这一天终于来了!他发誓要选一个没有地震的地方安家落户。以后到了中国才知道,原来支那人也不少呢!可能比日本人还要多得多,长官说了,对待支那人的唯一办法就是杀,只有把支那人杀光了,日后大和人成了多数,支那的汉人成了少数,这个世界才能安定下来。大日本皇军代表全世界最优秀的民族和人种,凡是皇军和支那妇女有性关系的,一律杀死,倘若是日后生下半汉半和的小人,必是劣质品,不能让他们存活于世。
他,猪下就是在这种情况杀死水秀父母的,杀就杀了,一对旧支那半老婆子半老头,有什么值得怜惜的?后来,杀鬼的阎王问世,他才知道不是所有的支那人都好惹。
以前和中**队打仗,他从来没有害怕过,不就是刀对刀枪对枪,你来我往,死就死了,自家本事不济,怪不得那一个。现在他则是怕到骨子里,一个女人带着一支队伍,专在深更半夜行事,而且还起了个极阴森又恐怖的名字:阎王杀鬼。阎王是鬼的天敌,鬼不可能战胜阎王,这个仗无法打,这次回去,即便是龟田司令让他去洗马桶、清厕所,他也无所顾及,唯一的要求是:别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也千万不要和杀鬼的阎王为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