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云歇雨收,天空刚泛灰。
京城外。
押送宋顾谨的队伍后头,跟着另一个拎着酒壶的人。
他们走走停停。最终,官差受不了了,道:“殿下,求您了,您就回去吧。”
一夜之间,庆王冒了不少胡子渣,也不知道喝醉没有,此时猩红着眼睛看着宋顾谨。
宋顾谨无奈地道:“你们让我跟他说几句话,我劝他回去。”
此时的宋顾谨,一身又脏又破的囚服,只是遮挡不住他清俊的面容和挺拔的身材。
庆王看着他向自己走来,喃喃道:“你不知道……我恨不得跟你换换,让我去流放三千里,你留下来。”
“殿下莫说胡话了。”宋顾谨淡淡道。
庆王一下跌坐了下来,摇晃着手里的酒瓶,苦笑道:“连你都走了,京城还剩下什么?”
宋顾谨轻轻碰了碰他的肩。
最终,他低声道:“我有件事拜托你。”
庆王愣愣地看着他。
宋顾谨手上铐着枷锁,费力地坐了下来,低声道:“我和……宁家昭昭有过婚约。当初听了我母亲的话,悔了婚。这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庆王捏了捏手里的酒壶,没说话。
宋顾谨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又道:“我曾想过若是当初婚约没有解除,会如何……但我现在明白,我们两始终是陌路。她若是真跟了我,只会被我连累。可……”
他紧紧抓住了手中的铁链,停顿了半晌,又道:“可……”
庆王低声道:“你说吧。我会替你做到。”
宋顾谨苦笑,道:“你母妃……我父亲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不用我多说。还有她的丈夫……忠王。我至今看不透他,也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生性天真烂漫,爱恨分明,别人若是对她好一分,她必定报给你十分。若是喜欢谁便掏心掏肺,厌恶谁便一眼也懒得多看。”
他似乎陷入了回忆,露出的笑容甜蜜又苦涩。
“我离开京城,只怕此生再不能回来,也不能再看她一眼。我只想拜托你,一定……护她周全。那我此去,便也无憾。”
庆王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悲从中来,几乎要失声大哭。
他道:“我答应你!不过宋顾谨,你就是个傻子!”
宋顾谨低垂下头,道:“殿下……回去吧。”
言罢,站起来,拖着镣铐,径自走远。
留下庆王将手里的酒壶狠狠掷在了地上,喃喃道:“你就是个傻子!傻子!”
他这样的人,为了他心里那一点屁都不值的东西,被人流放边关三千里,生死不明。史书也好,百姓也罢,谁都不会知道他曾经做了什么。
他心爱的人,也永远不会知道他临走的时候,那一抹柔肠。
“你就是个傻子啊!”庆王站了起来,突然冲着他的方向大喊!
宋顾谨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你可千万别死在边关知道吗!一定活着回来!”庆王大声道。
与其说是喊给宋顾谨听……不如说是喊给他自己听。
天刚亮,满京城就开始流传着耿大将军府被查抄的消息,上至耄耋老人,下至襁褓中的婴儿,一夜之间死了个干净。
京城多年罕有这样的灭门惨事,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奔走相告。
宁昭昭吃早饭的时候就听说皇上下旨让皇后带着十二皇子和七公主出宫……
颜清沅下朝回来,脸色十分难看,二话不说换了朝服带了宁昭昭出门。
在马车里的时候正好经过耿将军府,她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恰好看见那门里渗出来的血溢了那么大一滩,顿时心下一跳。
颜清沅也看见了,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把她搂过来。
温热的手掌和坚实的臂弯让她放松了一些。
“他疯了不成……”宁昭昭喃喃道。
“刺杀嫡公主,本来就是满门操斩之罪。”颜清沅低声道。
“可……”
宁昭昭说不下去了。丽嫔不冤,只是连累了她一家为她陪葬……但是皇上此举,怎么看,都像是拿了丽嫔当替死鬼。
何况,耿家世代将军府,因宫妃犯错,说灭就灭,而且还是连夜灭门,连最基本的流程都没走。
而且,竟然一大早就把皇后,连带着十二皇子七公主,赶出宫……
连宋顾谨也被流放三千里,责令此生不得回京。
宁昭昭第一次感觉到了皇权的任性和可怕。
行至半路,颜清沅让人停了停,去买了她最爱的糕点,道:“你吃点甜的。”
宁昭昭点了点头,抱了那包糕点在怀里。
两人匆匆忙忙赶出城,终于追上了秦皇后的车队。
好歹还是国母,好歹还是皇家嫡子嫡女,狼狈被赶出宫就算了,身边竟然只有一小队侍卫,一辆青顶马车,和几个老仆。
秦皇后坐在马车里,守着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孩子,面容平静。
小玉宁问她:“母后,咱们这是去哪儿?”
秦皇后轻抚她的脸,柔声道:“去找你大哥哥。从今天开始,咱们就和大哥哥住一起,好不好?”
玉宁似懂非懂,却还是点了点头,道:“母后在哪里,玉宁便在哪里。”
秦皇后含笑把她搂进怀里。
这时候,车队突然停了下来。
旁边的仆从道:“皇后娘娘,忠王殿下和忠王妃来了。”
秦皇后一愣。
那边,马车刚下了小坡,颜清沅把宁昭昭抱下马车,摸了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