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简素的家常膳食,再要推辞似乎过于刻意,秦修言一时迟疑。
洛氏站在桌前,垂眼看着鞋尖儿局促不安,云鬓之上一支含珠钗颤颤巍巍,光洁饱满的额头下,光润细白的脸庞飞起两片红霞。
几年愁闷的时光竟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倒心宽的很。秦修言在心中暗忖:母亲这样为她求情,连柳茹的女儿也与她贴心,或者这些年她真的改变了许多,至少如今他再看着妻子,已没有了从前失望透顶的锥心之痛。
一撩青衫,秦修言在桌前坐下,屋里各人顿时如释重负。
丫头们打手巾、布筷子,屋里静悄悄儿地,气氛却十分适意。
洛氏除了给夫君盛汤,再没有多余的举动;顾妈妈上来侍候,也只是奉了两次菜,说是自家庄子上送来的新鲜时蔬,之后便退下静立一旁。
一顿饭,秦修言吃得称心之余,实在诧异那个曾经浑身是刺的泼辣妻子,何时也有了恬静如水的从容气度。
饭后,秦修言要去见秦相,洛氏送到院门儿口,让蓝蕙陪着一道提灯照路。
回到屋内,坐在灯影里的洛氏犹觉得一切不可置信。
顾妈妈上前安慰:“夫人,老奴说过的,老爷心里有夫人,一切都会好的。”
弯弯的月眉下,琥珀般的眸子定定看了前方的青砖,洛氏喃声自语:“那个孩子,是我的福星。你明日去一趟桑园祭扫柳茹,告诉她,当年之事是我年轻意气,夕儿我定会好生照顾,教她放心。”
“是,老奴明一早就去。”顾妈妈忙应下:“夫人也莫要自责,当时是韩姨娘心生嫉妒有意挑拨,柳姨娘胆子小,遇事不敢跟夫人明说,两下里才起了误会。”
“老奴说句公道话,庄子上虽清苦些,可这十年柳姨娘却是过得极舒心自在,吃穿用度,夫人从未薄待过姨娘半分。四小姐聪慧过人,必然是瞧明白了,才与夫人这样亲近,情同亲生母女一般。”
“但愿如此!”洛氏垂眼沉吟片刻,又问:“城外桑园是秦家公产,还是老爷私产?”
“就那么巴掌大的地方,自然是老爷私产。”当年顾妈妈特意查过,只是那时可不敢像现在这样痛痛快快地讲出来。
洛氏点点头:“是小了些,改天寻个机会与老爷说一说,将山下那几百亩地收了,一并搁在夕儿名下做出阁嫁妆,可怜这孩子一月就守着几两例份银子,箱底儿还不及五丫头、六丫头丰厚。”
顾妈妈老脸笑如菊花:“四小姐可不就靠着柳姨娘辛苦攒下的那几个银子,桑园的账目清水的很。饶是这样,买香料什么的,都是四小姐自己往里贴钱。前些日子还亲手给二少爷做了靴子,蜀丝绸面儿的,上头金线绣了飞老虎,二少爷高兴的什么似的,第二天就穿出去了。”
“依老奴看,咱们二少爷谁也不服,倒稀罕这个妹妹的很。”
“那是四丫头人缘善。”洛氏听着高兴:“阆儿果真喜欢这个妹妹,往后就让四丫头多劝着点儿他,说不定多半肯听呢。”
“正是正是……”
夜色渐浓,主仆二人絮叨了半晚。
晖露园里,浅夕听说了秦修言在洛氏处用膳之事,着实有些诧异进展神速,次日一早便带着绿芜去了闲听苑。
洛氏精神颇佳,向她细说了沈公公之事,浅夕这才明白原委。
沈公公此人,浅夕是知道的。从前是先帝宠臣,如今则是太后心腹。
在大旻宫里,穆太后与赵皇后始终一体。娄贵妃蛊惑圣心,架空皇后,就是跟穆太后对着干。沈公公是太后的人,当然不愿看见娄贵妃拉拢秦府的大奶奶,是以,他对秦修言说的那些话,多少有些危言耸听。
不过娄氏确有野心,秦家多注意些也没错,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拿定主意,浅夕清声道:“贵妃娘娘相邀,不去自是不行的。不过母亲也不必太担心,秦家两朝为宰,娄氏出身寒微,未必敢明目张胆,厚颜攀附。”
“再说,咱们与娄家素无往来,忽然相邀,会不会是颐华郡主的缘故。许是华姐姐感念母亲怜惜她,所以邀了母亲去为伴呢?”
洛氏愁云满面:“有可能,但就算如此,入宫见了贵妃娘娘还是难免笑脸应酬。让有心之人看了去,到底对咱们不好。”
浅夕明白洛氏的担心,洛氏虽然人精明强干,宫里却不熟,她怕自己被人利用犹不自知,连累秦府声名。
“不然,母亲带了夕儿同去吧。两个人总好照应,实在难得脱身时,夕儿可做母亲的由头。”浅夕是真心不想入宫,里头一草一木都是不快的回忆,可为了帮洛氏也顾不得许多了。
洛氏眼里一亮,浅夕这样机灵,带上绝对是个帮手。再者浅夕年纪小,一旦势头不对,任性闹个头晕腿疼的,两人告罪回来便是,娄贵妃也不好说什么!
“好,就这么办。只要相爷允准入宫,夕儿你便与我同去。”
母女二人议定,在闲听苑静待秦修业消息。
西大院儿的雪月轩,此刻却正陷入嫉妒与狂喜之中。
“母亲,您是说琰殿下要邀我一同游湖!”长裙翩然,秦月曦兴奋地起身惊呼。
“什么琰殿下,要好生叫王爷。裕王殿下年纪虽轻,辈分却在那里,皇上也要尊一声皇叔。你这是什么称呼!”严氏皱眉斥责:“还有,不是王爷邀咱们游湖,是过几日区大奶奶让咱们去游湖,区大爷会陪了王爷一同前来。”
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