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面对安禄山有智商上的优势,相信他不可能生乱,李林甫依然对安禄山不太放心。
倒不是担心他叛乱,而是担心他会入相,与他重用蕃将的初衷相违背。
在目前受到重用的边将中,安禄山是最会迎合天子的一个,其狡诈让人很难相信他是一个胡人。不论是安西的高仙芝,还是陇右的哥舒翰,他们的统兵能力也许都不比安禄山弱,但是他们做官的水平和安禄山相比就不能以道里计了。
天子对安禄山的宠爱简直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程度,李林甫担心,用不了多久,安禄山也许就会超过他的权势,入朝为相,威胁到他的存在。
他毕竟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年。
堂下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住了。李林甫愣了一下,轻声道:“是腾空儿吗?”
“是儿。”一个清脆的女音说道。
李林甫迟疑了一下:“进来。”
李腾空缓步进了过来。她头戴道冠,身着道袍,手里拿着拂尘,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李林甫,眼中露出疼惜和不忍。
“阿爹,又在谋划?”
李林甫笑笑,向一侧让了让,腾出半张席,拍了拍,示意李腾空坐下。李腾空抿嘴一笑,倚着李林甫坐下。李林甫将手臂轻轻的搁在她的肩头,就像她小时候一样。
“皇女为安禄山的新宅祈福,却突然失踪了。腾空,你能不能推算一下,是吉是凶?”
李腾空伏在李林甫腿上,沉默了半天,忽然轻声叹息道:“阿爹,你累了,何不退下来饴养天年?”
李林甫一愣,抚着李腾空肩头的手也滞了一下。他明白了李腾空的意思。换作十年以前,他是不会求神问卜的,现在问,是因为他老了,累了,没有自信了,这才将希望寄托在鬼神身上。急流勇退,也许是保全富贵的唯一办法,再争下去,他会越来越累,越来越没有自信,迟早是一个败亡的结局。
这句的话,他的长子李岫也曾经说过。
李林甫笑了,笑得有些苦涩。这道理他何尝不懂,可是他能退得下来吗?到了这个地步,他除了强撑着往前再进一步,还有其他的选择吗?等太子李亨登基,哪里还有他的活路。
“腾空啊,不是阿爹不想退,是阿爹根本没有退路。”李林甫轻叹一声:“说到底,宰相还是离天子不够近啊。要不是高力士一句话,又怎么会有今天。宦官干政,宰相权轻,乱国之兆啊。”
李腾空无言以对。
……
菩提寺的钟楼上,李再兴和谢广隆并肩坐在栏杆上,两条腿悬在栏杆外。李再兴搂着谢广隆的肩,一边喝着酒,一边笑道:“今天畅快不?”
谢广隆仰头灌了一口酒:“畅快,不过麻烦也不小。”
“怕什么麻烦,有韦三郎那货在前面顶着,王准还能把你吃了?”
“我怕王鉷大索京师,我那帮兄弟日子难过。”
“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暂避一时,去新丰避避风头。”李再兴坏笑了一声:“要不,兄弟再给你一个好建议?”
“有什么好建议?”谢广隆转头看了李再兴一眼,撇了撇嘴:“我看你这副嘴脸,怎么觉得你没安好心呢?”
“唉,大郎,你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李再兴一本正经的说道,他用端着酒杯的手指了指东面:“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不?”
谢广隆迟疑了一下:“听说……是嘉猷观。”
“知道观主是谁不?”
“好像是李林甫的女儿。”谢广隆喝了一口酒,眉毛一挑:“怎么,你想打她的主意?”
“我就算了,你看我身边也不差女人。”李再兴诡异的笑笑:“我是说你。我听说这位李观主至今未嫁,想来是眼花颇高。你谢大郎一表人材,武艺高强,如果做了李林甫的女婿,将来出将入相不是难事……”
“休得胡说。”谢广隆笑着打断了李再兴:“平白无故,拿出家人开这样的玩笑,你不怕天上的神仙降罪?”
“嘿嘿,神仙嘛,也许有,不过我没看过。”李再兴松开了搭在谢广隆肩上的手,沉默了片刻:“大郎,若能入龙武军,那当然再好不过。若是不能,兄弟我出点血,给你置办一套甲胄鞍马,再送你一笔盘缠,让你去边疆效力,如何?”
谢广隆没有回答,他看着天边的月牙,忽然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还是好好习武,准备龙武军的入职考试。若是不成,再做打算不迟。”
“也好。”李再兴将杯中酒一口饮尽,从栏杆上跳了下来:“早点睡,昨天还要起来习武。”
“你先去,我再坐一会儿。”谢广隆扬了扬手,有些意兴阑珊。
……
下了钟楼,回到自己的屋子,陆护和三个胡女正在闲聊。爱尔麦迪恢复得不错,已经能扶着墙慢走了。李再兴看看她,满意的笑了起来:“朱丽娅真聪明,恢复进度明显加快啊。”
“是主人教的手法有用,也是主人给的药好。”朱丽娅不好意思的笑道:“我们中曹人常年战斗,对疗伤也有些心得,不过和主人教的按摩手法比起来,还是差得不少呢。”
李再兴嘿嘿一笑。他出身武术世家,对治外伤当然有心得。不管是按摩手法还是配药,他都专门研究过的。常在江湖走,谁能保证不受伤啊。
“爱尔麦迪,到里屋来。”
爱尔麦迪没有多想,扶着朱丽娅的肩膀,慢慢走进了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