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梁九穿戴得袍麻整齐的,天刚见明就来到了县衙大堂里,当班衙役们一见是他,高兴地打了个招呼,并不阻拦,无不用钦佩崇敬的目光送他进了内院。
县太爷刚刚起床,伸着懒腰,趿拉着鞋子出来刷牙,嘴里嘟囔着抱怨:“谁呀?这么早!干什么的?赶着投胎呢!”
“惊您大神觉了!”
“啊!梁哥!是你呀!我当是哪个刁民又来喊冤……”数天来因着和尚案子被无端压下一直烦躁的他睡眼惺忪的,张大口,运作了大半天生气,终于,打上了一个深沉过瘾解乏的痛快哈欠来,一抬头,不觉面前一亮便道。
“是啊,昨天还有喊冤的,今天没了!”
“怎么没了?你又卖啥关子?”
“那帮秃驴,让老子给耙了!”
“什么?咋ba了?”
“我回去后,就用老百姓耕种土地用的大耙床,将他们给耙了。”
“啊?”司马县长脸上掠过了极其吃惊、愉悦、抱怨和解脱了的复杂表情。
他一面暗自庆幸着抛弃了烫手山芋,从此消解了夹在大帅和百姓之间不上不下羝羊触藩的难言之苦,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却又为梁九先斩后奏的举动不满,尽管那些秃驴罪大恶极民愤盈天不可饶恕,但他觉得没走正常司法程序有违民国审判制度,更担忧的是害怕上峰一旦怪罪下来影响自己前途,便愁容满面嗔怪诡谲地倒背着双手在屋子里转悠了几圈,故弄玄虚地说:“你倒利疾了,我这里咋向上峰交代呀?……哎,罢了,罢了,也算为民除害啊!”
梁九反攻为守有意打破僵闷烘托气氛,就不无调侃地说:“你看,你看,你自己都说耙了,耙了,不是?”
司马县长一下逗乐了:“我何尝不想宰了他们替老百姓出口怨气啊,只是这事情重大,官场上讲究得有上峰指示才行,依令办案好下台阶啊!”
“这你不用担心,我早就算计好了,咱们也算出师有名啊!高厅长不是讲张大帅说‘耙了,耙了’吗?当时,我还专门盯对他来着!你就抓住这句话将办理结果如实报告就行!”
司马县长闻听此言还有点忧虑:“我们先斩后奏,万一要是大帅追究下来咋办?”
梁九说:“这帮和尚恶贯满盈,本该处斩,即使皇亲国戚也与民同罪,何况现在已是民国了,身为大帅、厅长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恶僧人人有罪行,审讯记录白纸黑字,还划了押,这个你司马县长都亲自经手的,更有一溜边河崖诸村的百姓请愿书,我们处死和尚,谅张宗昌将军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况且,他亲口连说‘罢了’时,不少文武官员都在场,听得都很清楚。最后大不了说我理解错了,可人已处死,由我承担一切责任,我回去只管执行,与你们无关,出了问题我一人承担!说不定他还会表扬咱呢!”
几天后,省司法厅接到博兴县衙寄达的公文,陈述了祥云寺和尚的处理结果后,高厅长不敢怠慢,很快约了博兴司马县长一同去见张大帅。
张宗昌听后先吃了一小惊,打了个愣,可能内心见同行遭了极刑有点惋惜,便装腔作势地说:“谁叫你把和尚们这样处死的?”
高厅长像说唱艺人立马赶板子回答,原汁原味地端上了他曾经说过的话道:“回禀大帅,下官是遵照您的指示行事,您不是说‘耙了,耙了’吗?,我们怎敢不执行?”
收受了济南大户同僚十条黄鱼,答应为开脱活命释放海清和尚的张大帅气得是两手乱抖不停,胡子歪斜颤动不已,但见生米做成熟饭,理屈词穷,毫无回旋的余地了,碍于长官信仰和尊严,又无言以对,发作不得。虽然满腹不高兴,但事已至此,无可奈何,也只好自找台阶下台说:“耙了,耙了,当诛难逃,一耙就了啊!不过啊,这他娘的可倒新鲜稀奇了,好玩,好玩!活该,活该!你等实乃天才啊!”
他们从大帅府欢欣漫衍地哼着小曲出来,梁九不无感激地看着高厅长。
“多亏你给罩着!”
“哪里?应该做的!”
“你为什么自己先斩后奏?给我通个气,不信我不挺你?”
梁九不好意思地扬起右手挠着后脑勺笑了。
“嗨嗨!说句实话,我对上面官场上的事情了解很少,怕其中生出像海清秃驴类似的什么可能的过节和变故来,就来了个先下手为强……也为了择把出你苶大官人来,不给你惹麻烦,免得影响你锦绣前程,俺——一个土鲁兀,跟你不一样,处在社会最底层,专干大活计——修理地球,穷老百姓爹生娘养虽然微不足道,但不伤天害理,活得坦然,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咱怕啥?要是哪一天谁不让俺当渔农了,在下倒高兴,祖坟里青烟冒得咕咚咕咚的,蹿出一茂树高,就按不住地等着往上升迁吧!”边说着他双臂高扬使劲一攥拳头,做了一个漂亮的朝前上方勐抖大动作。
“哈哈,老梁啊!有你的,真不愧为江湖高手,谋事干事绝对一流!啥都预料防备到了呀!”高厅长一搂梁九的粗腰,和司马县长心照不宣地神交对望着。
“这家伙,连我这父母官都蒙进鼓里了!”司马县长一拍他肩膀假装生气地嗔怪道。
两人相视会意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