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想起了小时候 ,初春时节,蒌蒿遍地芦芽短,正是田螺欲上时。他和湖畔的孩子们撑着小船,在料峭的春风中,在浅濑的湖滩上,在密密麻麻、鲜鲜嫩嫩的芦芽间,不停地捞拾着硕大鲜美的田螺,扣掏着乌青的铁螃蟹。随着田螺和铁螃蟹卖到城里,他们换取到读私塾的费用。
几场春雨过后,当蜿蜒在孝妇河大堤上的槐树飘出浓郁花香的时候,湖里的芦苇已经一群孩子似的蓬勃菴蔼,同俊美的渔姑似的玉树临风,根连着根,叶靠着叶,密密匝匝,熙熙攘攘,郁郁葱葱,随风起舞,形成了一望无际的黛青色屏障。
有时侯,他们三五孩童拎着篮子穿行其中,折一根芦苇杆,截出一断,用小刀削个斜茬,开出小口,安上芦叶,一支芦哨就做成了。放在嘴上一吹,“嘟——嘟——”哨音清脆悠扬。然后,再打些最宽最绿无关紧要的苇叶下来,扎成一捆捆的挎回家,太姥姥把它们洗得干干净净,裹了糯米、红枣,包成一个个三角形的粽子,用文火慢慢地煮,芦苇叶的清香就渐渐地渗透到棕子里,而粽子的清香随着袅袅的炊烟弥散在湖畔的上空。
深秋时节,大片大片的金灿灿的苇杆上,摇晃着一簇簇银光闪闪的芦花。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天空中飘舞着苇絮,到处弥漫着乳白色馥郁的味道。人们采来团团芦花,用它做成毛窝鞋,或者把它垫在棉鞋里,既保暖又暄软,就是在数九寒冬的腊月脚也不会冻伤。
老家的人们把收割的芦苇分成三等,优质的芦苇编成洁白漂亮的苇席卖到各地。老家盖房子芦苇是必不可少的建筑材料,芦苇以其柔韧的拉力被当做垒坯固泥的?钢筋?,人们还主要把中等的芦苇打成箔铺在担排好的檩条上,上面涂抹了泥,再囤上麦秸或挂上瓦,这样的房顶又结实又保暖。苇叶和不能用的乱杆子被用来烧火做饭,燃烧起来泛着苇油、冒着青烟,飘着清香,炖出来的草鱼锅饼等原生态绿色饭菜那才叫香呢,每每想起来禁不住就流口水。
秋风劲吹,鱼胖蟹肥,姥爷就裹伙上“一把帘子”相约找到孝妇河两岸芦苇长势茂密水草丰美的?油水埝子?下网。?油水埝子?鱼就自然厚。后来,大姥姥就常说:“鱼头上有火,听见鱼在河里扑拉,比他亲爹来了都翻愣精神头!”
他们下兜网,先在河里隔两米左右插上一排木桩,然后,把网系牢在木桩上,网的底纲用脚踩入泥里然后抚平,以免被水冲起来,网的上纲根据水流的速度和河面的杂物的多少来确定抬多高。网下好后,便在岸上用竹披子支起一个拱形的窝棚,上面盖上塑料布,里面铺上草、拴上蚊帐,他们还带了些干粮以备晚上饿了吃。
夜幕降临了,梁拴宝跟着安碌碡躺在窝棚里听他胡拉海耪着陈年旧事,河里噼里啪啦鱼的跳跃声不断崩进耳朵,心里甭提多兴奋激动了。水面上跳跃的白鲦是难以捕到的,逮着的多是贴着水底游走的鲶鱼。每隔两个时辰就要起一次网,同时也检查网是否有被水冲起的地方。
已经是中秋时节了,晚上湖水已有些镇凉,水一般都在没腰深左右,下水之前往往还要点上一堆火,上来后赶紧用火烤暖和。深夜虽然寒冷,但是看到起上来的鲜活的鱼蟹虾鳝,心里比喝了蜂蜜还恣刚,其他的一切都忘到脑后去了。
那会儿螃蟹不值钱,特别大个儿的螃蟹也就五分钱一个,所以,街坊们对螃蟹不感兴趣,一般比较小点的螃蟹他们都扔掉了。夜里为了打发瞌睡和寒冷,他们便在火堆上烧起了螃蟹吃,那满黄肥大的螃蟹烧得吱吱冒着油,烤得黄灿灿的,鲜美的喷香缭绕开去,惹得人禁不住黏糊馋涎频频直流。有时还从台田上偷偷拔来一棵棵刚刚鼓肚的豆子烧着吃,每每此时,他们就无不由衷地慨叹着那带着草木清香的玉米大豆和大螃蟹真是人间最美的美味儿啊!
后来,姥爷每次向天赐提起他们不怕热烫饕餮得满嘴黑糊糊两手脏兮兮的怪样子时,都陶醉地半眯着眼痴痴迷迷仿佛堕入了仙境一般。
锦秋湖里的鱼多得翻不开沫似的,每次下网都能有很大的收获。有回一晚上下网捕的鲶鱼足足装了邻居家的一小驴车,听姥爷说有一条大鲶鱼把网芯子给堵住了,虽然那一网只兜住了它一条,可那鲶鱼竟然跟个枕头似的。就是下大雨,湖水一漫,道上车辙里都会有鱼。
姥爷还跟别人在离家很远的乌河上支起了一个扳网,村里的小孩们有时玩耍就去到那里,厮跟了闹腾着扳鱼儿玩,路边水沟有“ 吱吱”声,扒开草丛一瞧,咿呀!好一片黑压压胡子鲶,一看到人影就往一个洞口冲进去,争先恐后挤得水哗啦啦直响,他俩就和小孩子们把两头水堵住往洞里掏,一阵激战,总共抓了**斤四胡子鲶鱼。
一次中午,姥爷给一帮光屁猴炖上了一锅鲜活的鲶鱼,他把鱼的内脏掏出后,带血放入锅里,也没放什么油,大火炖了很长时间,那一顿是那帮鼻涕猴们吃的最香、最好吃的一顿鲶鱼了。现在,我儿子那个新生代小子和他那群享福的哥们尽管衣食无忧,可吃到的鱼滋味远不能和过去同日而语了,小鱼尽柴油农药味,越大一点的鱼都是人工养殖,激素类饲料和避孕药催肥的。
荆草丛薮纷繁菶菶,郁郁葱葱,满目星仔眨笑,霓霞流丹,绚烂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