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看去,只见六七个歪带帽子,裹腿扎腰一身协警服的黑二狗子,手握狼牙棍、皮带,群虎擒羔羊般地窜过,一边蹽一边吆五喝六地追逐着一个年轻女子。那弱女子哭着叫着张口哮喘,上气不接下气地朝他跑来,在离王鲤十几步远的两棵柳树底下被那群家伙团团围住了。
后边紧跟的那个带班模样的高个长着凶神恶煞般的络腮胡子,胯畔当啷着匣子枪,扬着张干白着俏皮褐黄麻子的猫脸,朝那女子腿上踹了两脚骂道:“小姨子嗳,可累死老子了!你他妈的跑啥啊?盛得沟满壕平了,笼里的鸟,还能飞喽你了?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苟队长有权有势还能亏待了你?不知好歹的臭娘们儿。”
边说边和吊虫子一样一下下蜷曲伸展着细腰直喘倒着一段段的粗气。满脸横肉腆着肚子的矮胖子中年协警,凑上来朝那女子一撇嘴,阴阳怪气地说:“我问你,姨子嗳,不成器的东西,这两天我们苟老爷究竟哪里亏待你了?吃的,喝的,穿的,玩的,哪一样不是由着你?苟老爷以后还要让你做压寨的夫人呐!哈哈哈哈,你要好好想想,小宝贝,快跟俺们回去!”咕哝着便去拽那女子的胳膊。
王鲤第一反应就是:扣押绑架良家妇女!目睹此情此景,他简直气炸了肺。摘下背着的包袱,上前一进身,攥起锤来就要评理打抱不平,不想仔细一打量那狗仔队里正有五年前自己不共戴天的大冤家。
本来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而潜意识里却冒出了一丝担忧——该不会认错了人吧?这时一种主流观点站出来肯定地坚持道:起光了他们的皮我也认得出他们的瓤来!
上去打那些舅子吗?但王鲤心中又暗自转念一度,自己孤身一人赤手空拳,又不会拳脚,这两个家伙心狠手辣又带着一般狗腿子,硬往上碰,肯定打不过,只恨得牙根都疼,但身为男子汉岂能认熊装傻慢慢扭过头去,怕被他们认出来吃眼亏?
他瞅着他们没带枪,忽然想起了自己包袱里还有一把给天赐买的铁玩具手枪,猛地急中生智,“他妈的,看我的,豁出去了!先镇退这帮龟孙子。”
于是,他握枪在手大呼一声:“住手!青天白日岂敢欺负良家妇女?想活命的快给我滚蛋!”
那六七个喽啰本来就为虎作伥虚张声势的,被这一声断喝惊得打了个愣怔,再瞧王鲤严峻的表情和乌黑的枪口,早吓得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那里,手里的棍棒耷拉了下来,两眼直勾勾地发起了呆。王鲤上前乘胜追击几步掂着手枪吼道:“怎么啦?不认识傲海蛟‘八路九’杆子帮的兄弟了?老子除了抗日杀鬼子,还挂带着收拾你们这些骑在穷苦人头上拉屎的下三滥,今天就是要先敲碎你们的狗头露示露示,解解恨,祭祭枪,开个张!”
说着大拇指一扳机头,那帮协警家奴一个个面面相觑黑脸气喘吓得屁滚尿流,喊爹叫娘,抱头鼠窜了,有一个还摔了个狗吃屎,疼得直呲牙裂嘴,但逃命要紧啊,双手捂着流血的烂唇,直恨爹娘少生了根腿,跑得比野兔子还快。
望着他们狼狈离去的身影,王鲤原本忙着赶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顺便救了人,也不打算弄出一滩血来,怕把事情闹大了,跑不及,两腿泥,就两手拤腰,假装声势越发厉声地追骂道:“孙子嗳,有种你们别颠啊,倒下空来看爷爷非连你们的牙龈也敲下来不行。今天的事罪加一等,先养着你们的鳞。有朝一日,不给你们打磨得一干二净我誓不为人!”
王鲤暂时压下了胸中的怒火。他心里很明白,虽然放声解恨地骂着,却只为吓跑他们就得了,如果他们真个调过向来,知道自己不过是色厉内荏虚张声势,返回来,可就瘫巴短的那道,真等着我站起来,就麻烦大了。
遂瞧着被那帮人渣吓坏了的弱女子说道:“不要怕!你自由了,咱们先离开这鬼地方,赶紧跟我走!”当下,收拾包袱拉着惊魂未定的弱女子离开了小码头,拐到旁边的芦荡小路上隐蔽起来。
瘦猴借着万府威风很快就成了锦秋湖上鱼肉乡里欺行霸市坑撇拐骗胡作非为的祸害了,眼下,更仗着万金友撑起的市侩势力,到处有恃无恐地跋扈横行,无事生非。他原名叫苟农鲐,渔农们早就私下里依据谐音把“苟农鲐”念成“狗奴才”,送了他个畜类浑号,以发泄心中的不满和仇视。
“狗奴才”虽然榆木疙瘩脑袋,心理阴鸷,常年浑浑噩噩的极少见到一线光明,斗大的字也不识半箩筐,说起话来,却是争强好胜死卖弄,还“猪八戒背了半刀火纸”——尽充书香味,做起事来几乎毫无道德约束恣意妄为的他从无人屑惹无人愿碰的刺儿头地痞无赖起家,采用各种手段渐渐独占了锦秋湖东南乡桓台县起凤镇一带的鱼类水菜市场交易,开起了为害渔农的“苟家水产商行”。在指烂脊梁、气破肚皮的庄里乡亲中,苟农鲐的名气是“张飞的胡子遭北风”——大扎挲开了。夏庄镇成了他施展淫威捞取不义之财的铁公鸡拔毛之窝。
却说他手下有一帮吹胡子瞪眼的打手抢前拐后,但基本是有勇无谋混吃蹭喝的莽撞汉,而后来才到的那老厮关东客,咬人的狗儿不露齿,看上去戴深度眼镜穿长衫,儒雅安分,文质彬彬的,怎奈与仗义无缘,白披了一张君子皮,内心却阴险毒辣,小人得逞,可苦了勤劬劳累饥寒交迫的街坊们。大家也给他送了“专坑爷”的外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