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姥姥犹豫不决,唯唯诺诺的,眼睛紧盯着老娘婆的眸子,扫来扫去,希望从中读出什么,慢吞吞不曾立即下手。
老娘婆脸色更一阴沉威胁道:“捡不捡?不捡我就开宰啦!”她横眉立目,话出口如钢豆落进铜盆里,嘎崩利落脆,冷飕飕的银戾锋芒离姥爷鼓鼓跃动的颈动脉只有不到一扁指远了。
小巴掌匕首冰清凛寒的幽刃在烛光下一蹦一蹦地放射着光芒,一向精明聪慧的姥姥由于大孕在身,懒赖难生,身体臃肿疲沓智力纷散下降,加上女子普遍害怕的刀光剑影大难压境,虚枉飘忽的神经就脱离了正常的理性氛围变得迥异起来。
她眼前一阵模模糊糊一阵扩张缩小一阵频振哆嗦一阵轻飘跳摇一阵绿莹莹一阵红彤彤,无数的基准图像气球般悠悠歪歪,渐次组合成了无数窘迫、冷峻、恐怖的景象,忽然她依稀看到了呲呲飞溅的腥渥血柱,和姥爷歪倒一旁的头颅,沉沦的身体……
对于这突如其来猝不及防的袭击,姥爷和姥姥都感觉似堕惊险神话之中,要不是姥爷见多识广,心里并不怎么害怕,一般人可真受不了。
同时,他潜意识里很觉得老娘婆大有逢场作戏三昧俱在的用心,于是,就想成全她的“美意”,顺眼搭语,随行附和,因为他似乎觉得她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本色业务拓展需要,而此番良苦用心,全部的益处都指向了姥姥她和他们两口子自己以及即将出生的娃娃。
可是,姥姥却被唬住了,差不多险些丢了魂魄,为搭救“危在旦夕”的姥爷的性命,她像听话的乖孩子似的地弯下身子,一个个捡拾,捏起一个即认真听话地走过去送到方桌上的瓷碗里。
姥姥就那样不紧不慢地入了戏,走来走去,弯腰抬身,起伏了四五十次,就见清澈透明的羊水开始从腿间流下来。
姥爷自然更加坚信和验证了自己的绰约猜疑,他索性温柔地继续为虎作伥起来,渐渐宽心驰神兴高采烈起来,咧着嘴炯炯地逼着女人,胸腔间出气如释重负的粗阔慨叹,整个人放松轻悠起来。
女人知道自己的表演逃不过姥爷的江湖道业,睊睊而对一直默默审视又积极配合,可以说是临时契合成拍共同造势的姥爷会心地嫣然一笑,半个腮花红月圆,接着,又愈发当着姥姥的面,虚拟地保持着对姥爷的高压威慑恐吓打击态势,她吼着砂纸打磨乌盆子的消极沉闷嘶哑声低沉地对姥爷说:“别动!”
而回头立马间,乌云密布骤雨咆哮,她杏眼三角化地厉声责吆着姥姥道:“猪猡,再慢我就开杀了,快捡呐!”
姥姥一遍遍弯腰直身地来回于高低不平的埵圪垯屋大床子和方桌面之间,捡了不到一半就浑身难挨地做不下去了,她略停一下,微弯着身子站在那里,抬起右手轻捶着两个腰眼,又坚持着往前蹒跚着一点点挪动脚步。
她头晕目眩,气喘嘘嘘,感觉腿上的身子像灌了铅似的不是自己的,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流下来,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就是带不动,每往前迈一步好似雨天从深陷进的大黄淤泥地里往外拔腿脚。她晃荡着身子禁不住伸手去扶板凳和屋墙,“砍了你的爪子!”炕沿上发出那个女人急辣辣踩了狗尾巴似的火爆怒斥。
姥姥只好撩了下自己那乱糟糟散垂下的长发,咬着牙划到耳朵后面,一阵潮汐般的哄涨从肩膀顺着脖颈直涌上来,她一下子感觉头大脑热,涔汗颤动着冒了一层层,慢慢汇集着,从柔软细长早溻透成了绺子的毛发梢滴落下来,泪水咕突突噙满了整个眼眶,委屈、难堪与矜持、尊严激烈地交锋着,嗞溜溜打着转花,姥姥狠狠哽了几吭鼻息,胸膛里抑制着鼓胀的情慉,咆哮的奔洒终于被她咽了回去,没能失去控制。
因为,她知道此刻越是这个女人频频发难,自己越要比平常表现得坚强数倍,不能给自己丢脸,更不能给自己心爱的人丢脸,尽管自己无奈地受制于她,但彤亮的人格、顽强的意志力却照样巍峨峻峭,半点不受她的淫威左右屈服。
而且,可以完全靠了刚健的执拗、巨大的努力以她想象不到的光彩战胜她,让她一败涂地不得不敬畏于自己非凡的心里修养、心理素质和并非大小姐奶油味的处世品档。这样一边放开了心思想着,一边机械地来来去去如儿时做游戏一般,无所顾忌地拼着心力体力艰难而又轻松地捡拾着。
最后,她把两个知了猴使劲拍到了方桌中心,?咚?地一声震得碗跳了几下,平静而又愤怒地骂了一句:“恶妖婆,苏妲己!还有啥毒児芨老娘使出来吧,老娘我不怕你!”
沉默,短暂的沉默,切切芊芊,如履薄冰,窕茫凛栗的庞大空旷,危机四伏的空气凝滞,黑云压城,飓风骤雨到来前不可蠡测的恓惶。急转直下,短兵相接,鼻子碰鼻子,腮蹭腮,四目扑瞪,面面相对,不可回避的横冲直撞,危险耶?焦急耶?难控耶?怒火躁爆,不计后果?空气像冻结了似的,三个人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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