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中午,在周嫂的扶拥下,她强打着精神头下了地。周嫂心疼地说:“蹋到谁都够受的啊!妹子,咬咬牙,摊上了,也没办法,该咋吃就咋吃,该咋喝就咋喝,有了力气好过人日子,好跟日本鬼子斗啊!”
逸乐好玩的婆婆将家里和布坊、酒坊的三大串钥匙交给了她。梅玉莲就此接掌了老孙家大院的当家的担子和权力。
原来因为老孙头病重撑不了多少时日了,才要急急火火地将梅玉莲娶过来的。家里除了梁九这一个领头长工外,还雇着十几个短工,账房王果林在孙家出大事之后就不见了踪影。梁九派了俩长工去咸埕沟子他家也没找上他,而他不论理的赖老婆还倒打一耙地跟孙家要人。后来,孙家的亲戚从博兴县城捎来了话,说是见到他黑了心肠跟着大汉奸张逢五给日本人做事去了。
梁九倒弄着手里的匕首对老婆婆张晓丽说:“狗娘养的,这个吃里扒外没良心的东西,难怪平常俺怎么瞧他就怎么那么像个地地道道的汉奸料子?俺几次说过他早就跟县城里的日本人眉来眼去勾勾搭搭的,你们却还不信,总认为俺告他状,这不弄了半天黑了吧?那一回南头庙被杀害的抗日义士就都怀疑是他出卖给鬼子的。绝户私孩子,他如若就此跑得无影无踪的了,或许还多蹦跶几年,不过,要是继续在老子眼底下为虎作伥,有朝一日,让俺逮着的话,非起了他的皮不可!”
第二天,张晓丽让新过门的媳妇仔细清点了一下进出货物账目,累计了流通银两后,大惊失色,直勾了眼,那个披着人皮的孬种卷走了孙家大半家产。张晓丽懊悔难当,盘着腿,得瑟着手帕,左手扬,右胳膊摆,跟唱戏似的,哭天抹泪闹蹬了大半天。长工们纷纷眉头紧锁叹着气,摸了镰刀耙子,扛了锄头镢子出门,撑舟下了湖。包子头除了握根树枝子挑挑泥洼水外,就不知干什么去了。
“墙倒众人推,料定日后他也逃不出报应。我今儿个就做主,筹集上一衣箱银元,两大车老粗布,由周嫂和我前去送给那天出手相救的梁大哥和队伍上的弟兄们以作酬幣!”
轻舟欸乃,一会儿就来到了腾龙寨水门码头,两个长工抬过来一衣箱银元,当扁担从捆绳扣子里抽出去,打开箱盖竖直挺立,圆润厚实的银元在太阳底下散发着璀璨的光芒。没有见过多大世面的刀枪兄弟们个个目瞪口呆,咂舌称奇,十分震撼。安碌碡伸手抓了一把,撒落在上面,发出金属“哗啦啦”的撞击声。
梁九微笑着坦然地说:“救人应当之该,不图报答。你这样就虚嫌了。”
梅玉莲诚恳地说:“这么多弟兄们跟着你,还的吃喝了不是?你一定得收下啊,就当俺借给你们的吧!”接着,她当场就给梁司令跪下了。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绝对使不得啊!”梁司令急忙拉她起身。
姥姥固执地坚持着不起,继续说道:“这两天俺想好了,梁大哥,我也听到看到了你的为人和干过的那些好事了,日后这个家少麻烦不了你!”
天已经黑透了。姥姥回到孙家大院,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却没什么心思吃饭,周嫂端来端去的把个饭热了三四遍,她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只喝了半碗水滋润了一下焦裂的双唇,就又回上房里歇息去了。喜庆的变故使她眼窝、两颊都塌陷下去了,本来白皙的皮肤也泛着姜黄。她一肚子的孤寂、沮丧和愤恚,像洪水憋得太满,将要溢出来的大湖堤坝崩溃,把一切都冲得一塌糊涂……
周嫂给婆婆收拾碗筷,洗洗涮涮,忙了一阵子,才一个人来到上房外面的沙发旁扯了床单子准备和衣躺下。这几天周嫂都没有回到自己屋内,为的是随时看护好她这位刚过门的新媳妇,更确保不出什么症候。提心吊胆,跑外忙里的,也真快把周嫂累垮了。这晚,周嫂刚坐在板凳上,就被姥姥喊进了上房。姥姥让周嫂一块睡在里屋的火炕上,两个女人就那样相依相对地打开了心扉,说起了了悄悄话。
像等候什么似的,梅玉莲双眼无神地默默直视着地面。她端坐在铺盖前,静静地想着跌宕起伏的心事。月光如泉水一般倾泄在院子里,通过窗棂投射到屋里家具上,外面不断地传来小虫唧唧地叫声。两行晶莹的泪花挂在她的脸颊,这就是无数少女梦想的喜庆新婚吗?这就是温馨甜蜜的洞房花烛夜吗?可就落得一个人的婚床,一个人的新被,一个人的新房……
不是不明事理,可她还是埋怨自己的父母,不该贪图蝇利匆忙地将她嫁到孙家,她更责怪自己何等的软弱何等的迁就父母和落后的风俗觊觎,为什么没有彻底地为自己想一想呢?真的有时和蔼和安分就意味着将自己断送,为什么不据理力争?为什么盲目糊涂、不负责任地同意了、附和了,将自己套入市井婚姻的魔咒?
要知道自己竟连一点心理准备也都没有,却一味地听从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摆布。虽然已经订婚了,可那男的她根本不曾相识的,更没有见过面,婚礼又遭遇了日本鬼子来捣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