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三,淋破瓷罐。”街坊们一个个心里仿佛都明明白白的:“是那黑龙大孝子——没尾巴老李又回家给他娘上坟来了!”
龙宫一样的记忆发轫于子夜泼漆如海漫天盖而下的倾盆暴雨,天气不假思索地豪放潇洒起来,湮没了大洼里密密麻麻高低参差的绿色部落。白日里那些峥嵘嶙峋、瘿瘤累突、昂藏矞拔犹如云团降临的卧河老柳,高矗笔挺的摩天毛白杨仿佛都被无边无际的黑暗融化,裹在一团含糊难辨的浓墨中。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那会儿,玉米刚刚吐扬紫蕊尚未灌浆,潮湿而寂寥,太阳终日躲在芦苇荡里,雾霾烟水陪伴左右。街坊们则无奈地沉溺在一片汪洋无倪的惘然之中。淫雨滂沱,一下就是三天三夜。
俗话说:屋漏反遭连阴天,小清河入海处羊角沟顶托的咸淡潮水正逢上涨,奔腾的洪涛会漫过沙滩和堤岸,爬过码头口房子的门档,冲过崖头,穿越墙壁合巷,直扑向村庄的主干街道。
天昏地暗,闪电和轰雷交向辉映。幽暗曲折的巷道和窄窄的台阶,一次一次被雨水吞噬。莲花全村五分之一被裹挟着大量鱼鳖虾蟹的湖水淹没,漂晃着从房间里冲出来的家什,墙头、土坯屋不断有喝醉了倒下的,狗和鸭鹅在水面上游泳。
大棵的洋槐树,梧桐树,柳树被劈倒吹断,长满绿叶的树枝随潮水浮动,散发出辛辣的清香。望着大水汇集的恣肆汪洋,孩子们兴奋地冲到屋外,光着身子顶淋倾盆大雨,在缓缓涌动的潮水之中,大声喊叫,嬉笑,玩耍,奔跑……惹得大人们不停地咋呼着进屋。
天井里、火炉边都成了打鱼摸虾的好场活,伸手一条鱼,扬起胳膊往炕头上一扔,有的黑鱼甚至跳到灶头锅里、粮食瓮子去了。上顿吃鱼,下一顿还是吃鱼,鱼成了干粮,干粮成了菜。后来,鱼虾多的拿不玩,人们也懒得逮了。
“火风响,蟹脚痒”,三年前,也是盛夏,赶上了闹蟹灾,长在锦秋湖边的苘麻叶果、玉米棒子、高粱穗子甚至榆树叶子都让爬上去的毛螃蟹和铁螃蟹啃秃了。村农会发动渔农们每个劳力逮到**十斤,每十斤奖励一个铜板,一时间满圈闹腾得喜人,到处是拿螃蟹的,旮旮旯旯里尽是一点儿都不掺假的标准绿色食品,可惜那时一点都不稀罕。
吃不了,只好糟了肥上进庄稼地,掰下的玉米个个水灵瓷实香甜。在一个据说三十多年未见干涸过的老湾里出了一条七十多斤的大鲤鱼,被大网小舟阻挡住落了难,正赶上过八月十五村里安排人宰了分给各户,把从没有吃过的肉丢上花椒、八角、三萘等香料放在锅里一炖,整条街都飘满了扑鼻诱人的浓香味儿。
洪涝和连阴天气造成的冷嗖阴霾丝毫没有退去的迹象,此刻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无声无息落到恣肆勃发的草丛上,一阵风吹过来,卷起暗夜的晦昧,宛如针尖般刺入肌肤。站在窗前面容清俊瘦峭的姥爷不自禁地拉紧衣襟,却没有关上窗子,只是站在那里默默望着那一片低声部盘桓奏鸣的寂静的夜色,仿佛侧耳打听着什么奇异的动静。
姥姥的**气息一如远远驶去的轮船悠长粗亢的汽笛声淹没在了苍茫昏沉的大海里,比雏猫娇腻的嗫喏更细腻文静飘渺无痕。
借着明亮的月光,姥爷细瞧被天籁秀气漂染得韵采绰约的那张玉润艳丽的脸蛋,温馨品茗着两个人纯挚爱情的刻骨铭心的经历,他紧绷着苦惘、内疚、责备的表情,加速梳理精心策划着对于姥姥的那份专执、忠恕和圣洁躁动不眠的绸缪依恋。
他想爬起来再忙乎一些编筌制筐、打箔补网之类的营生,也好借此把心移开去,可又一寻思难受了一白天的姥姥若是因此被惊醒睡不着了,再神人无治地疼痛起来,本来就束手无措,这更三半夜的岂不更加惨淡凄凉急头赖脸的?于是,他只有作罢,心里却结实地捉摸着要不就先养足精神头凌晨即起好好干活担当尽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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