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江随云身体僵硬挺直,额侧的青筋突突地跳动着,眼中似燃着能焚人的熊熊烈火,只死死地盯着她。
程熙看出了他潜意识里的真正想要,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这才将心底准备好的答案艰难地吐了出来,“我是御宸熙,如假包换的御宸熙。”
江随云手上的劲道明显地松了一松。
程熙双腿却是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滑了下去,同时,那一直被强行压制住流了一半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她不想在江随云面前哭的,忙用手背去擦,可是那两只手都用上了,也擦不完脸上的泪。
越擦程熙越觉得心里堵得慌,又想反正她是娇生惯养的熙公主,现在身份地位没有了,美男成群没有了,还要时不时面对一个报复心极重、喜怒无常的仇人江随云,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可怜,干脆也不擦了,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哭可不要紧,情绪一旦决堤崩溃,要想再收声却是难了,只觉得心里有着哭不完的委屈,恨不得能像孟姜女一样哭倒一座长城才觉得痛快。
程熙跪坐在甲板上在夜色江面上放声大哭,江随云迎风而立就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前。
也不知过了多久,程熙感觉自己的嗓子都已经快哭哑了,眼泪也快脱水没得流的时候,就见眼前的袍角动了动,然后江随云就在程熙面前蹲了下来,与她平视着,轻声说道:“你不知道我刚刚多想杀了你,一了百了。”
他缓缓说完,嘴角又向上扯了一扯,这次却是露出一丝自嘲,起身从程熙身边走过,走到了船侧,默不作声地又开始亲自划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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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楼外楼”之后,躺在她单独的包厢里,这一夜程熙辗转反侧,无法安眠,脑子里完全是一团浆糊,唯一能记住的却是江随云最后跟她说的那句话,他说:“你不知道我刚刚有多想杀了你,一了百了。”
其实,程熙挺理解他的。他用了一辈子的心血去谋划偷出一个人,他以为这是他大获全胜的开始,可是越来越多的真相却在抽丝剥茧地告诉他,他那么自负、那么精明,却被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丫头给完全骗了。
只要他承认,他被她骗了,那么他上半辈子的所有努力就付诸东流了,随之而来的下半辈子生活下去的意义也将就此不复存在……
最最要命的是,他哪怕有着百分百的肯定,被他抓来的程熙已经不是御宸熙了,他也没有办法确定。因为,从身体上而言,程熙就是御宸熙。
这事想一想就闹心,就得抓狂,就得发疯……换做是程熙,估计也会恼羞成怒地动了杀机。
毕竟,以滕紫屹和盗骊那么睿智的人,也不可能会想到江随云是重生的。而以江随云那么睿智的人,哪怕他自己是重生的,他也不可能会想到程熙是穿越的。
这种认知层面的局限性无法打破,就像青蛙在井底就只能看到那一片天,朝菌绝不可能知道夜的黑,而寒蝉绝不可能知道冬的冷一样。
江随云的杀机仍然没有被消除,接下来的日子里,程熙既不能表现的十分像御宸熙,也不能表现的完全不像御宸熙。
只有永远无法让江随云下定论,才能保住小命,不轻易狗带。
从床上坐起,双手抱膝,程熙扯了嘴角轻轻淡笑,活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可是若是死了,是不是滕紫屹和盗骊就真的不再有希望了?她自己这一世的记忆也将都要被抹去?
她舍不得那样好的滕紫屹,也舍不得那样好的盗骊,更为重要的是,在程熙的观念中,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凌驾在生命之上的。活着,比任何主义或者恩仇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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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思虑万千的干坐到天亮,一声鸡鸣之后,整座雍都才缓缓清醒,开始了清晨的忙碌和热闹。
翌日一大早,就有专门的人员给程熙送来了早餐。一小碗清粥、一小笼蒸饺、一小碗素面,配着三两样精致的小菜。果然到了东雍之后,江随云倒也不在饮食上亏待她。
门口如昨天一样,依旧守着两个侍卫,吃完早饭之后,一个侍卫进来禀报说,“乔小姐,乔家的人马上就要到了。”
程熙用丝绢擦了擦嘴,点头表示知道了。
餐桌底下,程熙捏紧了粉拳,新的战役即将吹响号角。怎么说她也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魂魄,不管到了任何时候,都不会把命运交托到别人的手上,人只能自己对自己负责。从今往后,程熙的命运就掌握在自己的手上了。
生死荣辱,各凭本事!
换上得体的衣服,程熙下了楼。
乔家的马车早就在“楼外楼”门前等着了,载上程熙后,直奔雍都繁华地段的乔府而去。
车驾在乔园正门外停了下来,程熙正准备掀开车帘,却见一只手早已着急地大喇喇掀了起来,露出一张略带青涩却眉眼含笑的小姑娘脸庞,她自来熟地上来就扶,趁着扶程熙的空档,贴近了低声说道:“大小姐,奴婢叫依依,以后就是您的贴身丫鬟了。您瞧那边,站在最前面的就是咱们乔家的老爷乔原城,也就是大小姐失散多年的亲爹。”
程熙闻言抬头,果然看到一个衣装严整的中年男子,乍一看跟御宸熙还真有几分神似。
“站在咱们老爷旁边就是夫人江氏,不过她是老爷的续弦,您别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