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刚才言语多有冒犯,还请公子不要怪罪。”
少女站定身,敛衽向赵胜施了一礼,然而她话说的虽然客气,却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这少女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一声“公子”更加说明她是乔端的亲人,并且知道赵胜他们和乔端之间的过节。她这时候虽然追了出来,然而却言语冰冷,恐怕挽留并非她自己的意思。
赵胜深知少女对自己的误会绝不可能通过几句话解决,于是也不再解释,只是温言笑道:“刚才是在下失礼了,只望姑娘不要介意。”
少女脸色缓和了些,轻声说道:“祖父刚才正在里屋睡着,醒来时恰巧听见公子告辞,他本来想出来拜见的,只是却晚了一步,所以才让小女子前来相请……公子请吧。”说着话,少女已经让到了路边上。
少女这些话恐怕有些假,怎么会这么巧乔端刚好听见最后那句话?然而少女的话也不能说没有道理,如果不是赵胜告辞时坦诚相告,恐怕乔端也不会让孙女追上来挽留。乔端绝不是疯子,反而是高人,一句无意间的话有可能让他拒人于千里,但也有可能让他有心接纳。
赵胜心中一宽,谢了少女后抬脚向小院走了回去。
小小的院子里,左臂缠着条绷带的乔端早已经恭候在了门口。见赵胜回来,乔端走上两步,鞠身拜了下去:“老朽多有怠慢,还请公子恕罪。”
乔端的声音颇为洪亮,和他的年纪以及满脸的菜色很不相称。他刚才只怕是一直在里屋听着,然而大家都是明白人,这些事也就没必要挑明了。赵胜连忙还礼道:“叨扰了。”
礼节已到,乔端做了个请的手势,自为前驱当先走进了屋里,赵胜跟在乔端身后也进了屋。
苏齐职责所在,本也想跟进去,但他愣了愣神,又停住了脚步,转身守在了院子里,他本来就对赵胜看重一个疯子大是不解,现在又亲眼看见乔端礼仪俱全,丝毫没有疯状,不由对赵胜看人的眼光大是钦佩,人人都说大赵诸公子平原君最贤,原先苏齐虽以此为傲,却看不出赵胜“贤”在哪里,今天亲眼看见如此不可思议的一幕,他忽然间醒悟了过来,顿时明白赵胜屈尊寻找乔端必有大事,也就不敢进去打搅了。
苏齐这里刚刚站定,正看见那个少女从柴门外进了院子,旁若无人的折身走进菜园,俯身侍弄起了葵蒲。
乔家草屋共有五间,从正门进去,西边小门里是一间小小的厅堂,里头空荡荡的摆设很是简单,只有东西相对地放着两只漆面斑驳的矮几,几后铺着草席,除此以外再无他物。
“公子是平原君?”
乔端把赵胜让到了客座,自己则跪坐在主位上,双目炯炯的向赵胜看了过来。本来诸侯之子都可称公子,算上赵成侯、赵肃侯和赵武灵王三代赵君之子,邯郸城里健在的公子并不少,但是赵成侯、赵肃侯的公子们年纪都已经大了,而赵武灵王只有四个儿子,长子赵章即便活着也已经年近三十,所以邯郸城里不到二十岁的公子只有赵胜和赵豹两个人。乔端虽然以前没见过赵胜,但是白天的时候听到许五称呼赵胜为公子,也能大体猜出他是谁。
“正是赵胜。”
“邯郸城里的权贵能像公子这般谦逊的不多了。”
乔端侧过脸低头看了看左臂上的绷带,不觉有些唏嘘。他本是大赵三代相邦肥义的门客,三年前沙丘宫变时肥义慷慨赴义,肥府忠义门客纷纷刎颈相随,剩下的也顿作鸟兽散,唯有他窥出其中关窍,装疯之后隐居沈庄。三年来,乔端安之若素,面对市井中无知之徒的嘲弄只以沉默相对,直到今天在大雨中与赵胜萍水相逢为止。
赵胜身为贵戚公子,先能表现出了对肥义的极度尊敬,尔后又能看出乔端并非疯子而屈尊登门,实非一般权贵所能比拟,不免让乔端为之动容,然而这并不是乔端愿见赵胜的原因所在。
原因……乔端目光空洞的凝视着窗外,半晌方才颓然的叹了口气,一时间竟有些拿不准自己对赵胜拒而复请是对还是错。
“公子屈尊草舍,不知欲垂教何事?”
“不敢。”赵胜细细打量着乔端,心里却想到了肥义生前的音容笑貌,不错,正是肥义,而非乔端,赵胜长跪而起施下一礼道,“今日大王大集群臣,商议安平君后事。李兑相邦提到遣使赴诸国回谢一节,在下已决意赴魏。”
“赴魏。”乔端目光猛然一跳,但接着又恢复如常,“赴魏之事李相邦当命富丁大夫,不知为何又烦请公子?”
“并非李相邦之命。”赵胜摇了摇头,但心中却敞亮了许多,乔端虽然隐身市井中装疯,但对朝堂格局的判断能力远胜自己,如此看来,自己这次确实来对了,“李相邦本来所命确实是中大夫富丁,只是在下极力请缨,李相邦方才准的。”
“主动请缨……”乔端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他站起身来无奈的笑了笑,鞠下一礼道,“公子示老朽以诚,老朽也当以诚相待公子。所谓浮萍无根,即便有水流相托,终究不过随波逐流而已。公子所想乃是不可为之事,还请三思。天色已晚,邯郸城里怕是快要宵禁了,公子虽是贵戚,但犯了禁令终究不好,老朽不敢久留。”
乔端开始撵人,然而赵胜却并不气恼,反倒双手扶着矮几笑出了声来,他知道乔端会错意了,然而他并不认为今天来找乔端是个错误,因为他心里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