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晌午你也没说他这会儿在洗澡呀。他一个大男人家家的,就这么……就这么光着,羞都羞死人了……”
“大男人家家的怎么了,你忘了在武安的时候他说的话了么?他又不是别的男人……蓉姐姐,你可别说我没告诉你,公子人虽然回来了,可停一会儿就得去拜见许行先生,说不准要跟爷爷那天似的留在白家彻夜长谈,明天一早回不了府就得去面君。现在可不比平常,外头的事又乱又多,北边的仗也没打完,样样都得公子过问,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消停停的回来呢。咱们天天盼着公子回来,今天好容易能见上一见了,你还躲什么嘛。”
“……算了,蘅儿,我还是回去吧。”
……
乳白色的灯笼光芒映照之下,两个苗条的身影相互拉扯着从主院西边的偏门外走了进来。两个人生怕被站在远处候命的使女仆役听见,虽然在争执着什么,却都刻意地压住了嗓音。
来的时候乔蘅并没说赵胜在做什么,冯蓉脸上虽然多少还是有些微微发热,但心里终究坦然,但当从圆月门外看到浴室窗棱内映出来的光芒时,她却立刻唰的一下涨红了脸。乔蘅好说歹说把她拉进了院子,但她犹豫了半天,到最后却说什么也不肯往前走了。
冯蓉是练武之人,如果铁定了心不走,乔蘅怎么可能拉得动她?见冯蓉不肯跟着进去,乔蘅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沉下脸严肃的道:
“这么长时日我都是把蓉姐姐当亲姐姐待的。可也不知道怎么了,从武安回来以后你怎么像是变了个人呢,连心里话也不肯跟我说了。咱们陪着公子出生入死才到了今天,公子的心意,我的心意难道蓉姐姐真的不明白么?”
“公子的心意……”
冯蓉轻轻地抿了抿双唇,下意识的绞缠起了修长的手指,双眸忽闪着望了望乔蘅,紧接着却又像是害怕她看穿自己心思似地低下了头去。公子的心意她当然明白,而她的心意公子自然也是明白的。然而心意是心意的事,又有谁能明白她此时的左右为难呢?
乔蘅聪明如斯也不可能猜到冯蓉此时在想什么,毕竟冯蓉此时所想在任何人看来都有些匪夷所思。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亦或根本不需要原因,冯蓉都一步步爱上了那个总让她感觉与众不同的男人,以至于到了愿意为他付出生命的地步。
生命尚且可以不惜,其他的付出自然更不在话下。赵胜毕竟是公子,因此冯蓉清楚从魏国回来以后哥哥为什么不肯让她插手赵墨的事务,同时她也确实从心里想改变自己,所以在养好伤从武安回到邯郸以后,她一直刻意约束着自己的性子默默地去学去看,以争取使自己尽快从那个草莽中人蜕变成一个温良知仪、符合君府礼制的宫装淑女。
然而到了此时冯蓉才发现天下的事并非尽如所想,她终究只是草窠里的萤虫,骨子里已经深深地刻上了那个打打杀杀的世界的符号,不管如何努力也无法飞上枝头。冯蓉从此陷入了苦闷之中,她想向人述说,却又无从述说;她渴望见到赵胜,却又害怕见到他。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甚至常常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总觉着再这样下去自己非疯了不可。
在某一天夜里猛然从噩梦中惊醒后,冯蓉突然明悟了过来:她发现自己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便不再是自己了,沐猴而冠还值得公子去爱么?如若不值得,她又有什么权利去拥有?或许,放弃才是真正的爱他吧,哪怕从此孑然一生……
“欠他的终究要还……”
冯蓉草草收拾起了心绪,装作没事人一样勉力地抬头向乔蘅笑了笑。乔蘅见她总算“转过了弯儿”来,心情大好之下忙牵起她的手快步向浴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