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他侃侃而谈,点评之准确,见识之不凡心里俱想:这小子还真有点邪门。
“王公之草书我只看过《初目帖》摹本,若要我来平的话当得起,飘若游浮云,矫如惊龙。早已出神入化,自成一家,王公各种字体都已经自成风格。所以我说大人怕是超不过王公的成就了。”韩暮续道。
王献之捻须沉思,面色忽喜忽忧,众人都不敢出声。
“然则,我小楷亦不能超越了?”王献之忽道。
“这就是大人的心结所在了,其实从内心里来说,大人得意的正是您的楷书。我也曾观摩过大人的惊世之作《别赋》若论笔法技巧,确实和王公比肩。然而若论书意,则俊美媚俏过甚,难以相比了。”
韩庸再也忍耐不住了,怒喝道:“无知小子,还在这信口雌黄,快快住口。”转向王太守道:“贤弟莫要怪罪,小儿顽劣,我教子无当,恕罪恕罪。”
那王太守奇道:“韩兄怎么有此言?你我二人是知交,你不知我平生最看重的是什么么?今日韩贤侄与我谈论书法,指摘弊病,正是君子所为,有何怪罪的呢?”
转头着韩暮道:“此正是我一直所思之症结所在。贤侄以为是什么原因呢?”
韩暮道:“学卫夫人书,徒费年月耳。”
王太守抚掌大笑,用手点着韩暮道:“好小子,好小子。你不说我倒是忘了父亲大人的教诲了。一语点醒梦中人啊。”
王太守一笑,众人松了口气,厅上的气氛马上缓和起来了。玉润小姐横了韩暮一眼问道:“爹爹,这里有什么典故么?”
王太守笑道:“这句话你当是谁说的么?是你祖王翁说的啊。当年你祖初学书时学得时当世书法大家卫夫人。学倒是学得惟妙惟肖,但是就是不能再有寸进。所以有一次感叹道学卫夫人书,徒费年月耳。决心突破自我,独创一体,才有所成。我当年幼小,把这句金玉良言当做耳边风了。”
顿了顿又道:“韩贤侄说我的楷书俊美媚俏过甚,究其原因是我学书于父亲大人,父亲大人学书于卫夫人;那卫夫人乃是女子所以俊美媚俏之说乃是理所当然了。可怜我一直苦思,今日被韩贤侄点破玄机。哈哈,哈哈。”
众人恍然大悟,对韩暮另眼相看了。玉润小姐奇道:“但是,韩世兄是如何得知这句话的呢?”
王献之一听也疑惑的看着韩暮。韩暮年方十七,王公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还在娘肚子里呢。韩暮懊悔不已,怎么没想到这节呢。忙搪塞道:“我只是在别人言谈时听说到而已,想必王公说这话的时候,边上有心人传了出来了吧。”
王献之等人听了,也只能这么认为了。心头搬开了一块大石头,也顾不得深究。命人准备酒饭,要留客了。
晚宴丰盛,王太守请来几位幕僚作陪,宾主尽欢。
宴罢,众人在厅中品茶;那王太守叫韩暮靠近着坐在旁边,聊着聊着话题又到书法上了。王太守道:“韩贤侄对于书法可谓是品鉴到位,造诣看来是有点的。”
韩暮道:“哪里,在下也就是嘴巴上的功夫,若要我来写字的话,那比螃蟹爬也差不多。”
众人大笑,王太守道:“贤侄过谦,那日端午题诗,我看你的字相当的有风骨。你必然是没有多练,在技巧上确是不足啊。”
“大人说的是,我性子浮躁,练书法确实不适合我。”
“贤侄的性格确实是直爽,不过,日后还需改改,你以为今日我和你父亲在厅上叙话甚是无聊;但是,在这人世间,各种场合,无聊归无聊,这样的场面还是要这样做。你可知为何?”
韩暮想了想道:“这便是处世之道了。”
“对了,这便是为人处事之道。人有时候是被推着走,而不是你想怎么走便怎么走。”
韩暮玩味着这句话,心里若有所思。那玉润小姐也低头,好像在沉思。
“韩贤侄可有意跟我学书法么?”王献之笑眯眯的看着韩暮。
韩暮头大如斗,忙道:“不敢,我如果当您的弟子,简直是辱没大人的名声。其实我不在意我写的如何,我有一双会欣赏的眼睛就可以了。我有我自己的书法观”
“哦?愿闻其祥”王大人饶有趣味。
“唐突大人莫怪”韩暮先告个罪,王太守听了这句话便知后面又有厥词了。
“其实对于一个人来说,最重要的是自身修养的完善,在此基础上方能兼顾其他。比如绘画,书法,琴艺,文采等等,便如衣服上修饰的彩带,而自身的品德修养才是衣服本身。衣衫不整何以谈修饰呢?光着身子还在脖子上挂玉佩,这不是在修饰,反而是在出丑。在下便是处在把衣裳穿整洁,穿完整的阶段,对于其他方面我还没到那个地步,这与大人不同。大人乃天下名士,德才兼修早已闻名于世。您的修饰越多便越增添了风度和威仪,何乐而不为呢。”
一席话听得众人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