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克.冯.匹菲尔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背着手在他摆满各种模型的客厅里踱步,目光扫过这些微缩的、不具备任何杀伤破坏力的微缩战舰、战机和战车,最终落在了《色当战役》的大油画上。
“诸位,1914年的那个夏曰,我满怀憧憬地接受皇帝征召,成了一名光荣的近卫军骑兵。我曾为自己能够穿上那身军服感到无比骄傲,我曾以为自己进行的是一场利于国家的战争,但直到1918年的寒冷,当签署停战合约的消息传来时,听到那些苛刻的条款,我幡然醒悟:战争并不是军人的荣耀,因为没有人能够保证永远胜利。那些在战场死去的人,他们可以了无牵挂地离开这个世界,却将悲痛和艰难的生活留给他们的家人,留给那些无辜可怜的女人和孩子,他们完成了军人的使命,却丢弃了作为丈夫、父亲和儿子的责任……值得吗?”
这番话说到最后,一字一句都在让林恩的心颤抖。
值得吗?
这是一个沉重的质问。
“若事实如您所说,先生,我会义无反顾地向苦难中的同胞伸出援助之手,哪怕将我这些家产变卖掉也在所不惜。可我担心,担心帮助他们渡过难关之后,德国又会走上复仇的道路,重复着崛起、兴盛、战争、衰亡的轨迹。假若如此,我宁愿他们继续过着清贫的生活,即便有一小部分人因为饥饿和寒冷而死,那也被卷入战火倍受煎熬更好!”
男爵话语的内容和口气都像是钢铁一样坚硬决绝,而且每一条、每一点都与元首的号召、自己信奉的理念背道而驰,林恩满心震动,这时候也终于知道老间谍帕特男爵会在这里碰一鼻子灰了。
“现在,先生,您确定您刚才所说的还要继续下去吗?”男爵转过身来直盯林恩。
许久没有感到畏惧,林恩却在对方这种气势的压迫下想要回避目光的对视,甚至想要选择放弃。在这峰回路转的关头,他凭着坚定的信念撑住了,带着平静的表情从沙发上起身,目光从冯.匹菲尔男爵脸上顺势转到了油画上。
“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的姓格,或儒雅、或好斗,或贪婪、或朴实,或浪漫、或保守,这些都是在漫长历史变迁中逐渐成形的,想要改变它们并非一朝一夕就可以做到的。我们追求统一、追求强盛已经多少年了?男爵阁下。若是我告诉你德意志即将分裂,一种从心脏横切一刀的分裂,变成两个各自读力的主权国家,你会作何感想?”
上一场战争失败后,德国失去了全部海外殖民地和相当一部分领土,如今被美苏英法四[***]队分区占领,状况看起来并没有糟糕到哪里去,然而听到林恩说出这番话,匹菲尔男爵惊讶得有好半天功夫说不出话来。若真是出现分裂,那和眼前这幅油画上的场景将是截然相反的对立。
既然祭出了杀手锏,林恩趁势追击道:“这并非危言耸听,而是盟国方面在今年的波茨坦会议期间就有所预定的。为美国、英国和法国占领的区域,若干年后将成为西德国,一个沿用明煮体制的西式国家;为苏联占领的区域,若干年后也将成为东德国,一个苏维埃式的国家。我身边这位同僚是情报方面的专家,他对此比我更有发言权!”
阿尔弗雷德.斯查尔并没有说话,只是应声而起,当匹菲尔男爵转头看他时,脸色严峻地点了点头。
良久,匹菲尔男爵终于突出几个词:“这太可怕了!”
逆转了气势,林恩越讲越顺:“有时候战争并非某个人收回某个决定就可以避免的。站在历史的角度上看,1938年德国若不冒险吞并苏台德地区,也没有后来占领捷克、代管斯洛伐克以及德奥合并,1939年便不可能入侵波兰,更不会有1940年击败西欧国家、1941年进攻苏联的举动,若照如此延续下去,男爵阁下,您知道我们现在会在干什么吗?”
匹菲尔男爵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林恩等答案。
“有至少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我们正在干着1939年波兰人所作的事情——抵抗入侵!或者走运一些,还只是面临着入侵威胁,又或者更倒霉一些,跟现在一样被全境都被敌人占领。”林恩凭空挥舞着手臂,幅度并不大,但足以显现出自己表达观点的情感强度。
匹菲尔男爵的脸色终于变得像起初看到林恩他们坐在自己家里时那样冰冷而灰暗了,他呢喃道:“你是说……苏联的进攻?”
“如果觉得这种说法难以接受,或者可以用意识形态的强行统一来理解。”林恩以落井下石的口吻补充说。
男爵沉沉地喘了口气,重新挺起刚刚几乎要被压弯的腰杆,微昂着头:“您说的这些终究只是假设,现实状况是我们挑起了战争,现在正接受着战败的惩罚。”
“您说的很多,过去如何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如何减轻战争失败给平民们造成的伤害,至于今后德意志是否会重新强盛起来,这或是谁也无法改变的历史规律,如果到时候我们还都健在,必当为了避免再一场战争而努力!”
在这句貌似大义的话中,林恩又一次动了偷换概念的手脚,然而匹菲尔男爵的思维已经入局,压根不会想到那么深远。
匹菲尔男爵的再度沉默持续了好几分钟,林恩和斯查尔各自喝了杯咖啡,小匹菲尔又唤来仆人给他们续上。直到仆人走后,男爵终于坐了下来。
“好吧,说说你们的具体设想。”
这话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