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一辆马车停靠在了护城河边。

车帘掀开,露出了周令初一张病容的脸。他十分吃力地挪下车,理了理袖口,尔后,一瘸一拐走向远处。身后,周岸芷追问,“二弟,要我陪你一起么?”

周令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看着他的背影,周岸芷微微叹了口气,身旁的阿罗提议,“大小姐,少爷去取东西,一时半会儿估计也回不来,咱们要不要下去透透气?”

周岸芷一愣,随即点头,“也好。今日就要回贺州了,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来……”

阿罗当先落地,转身去扶她,“以后总有机会的。老太爷急催您回去,也是担心您和少爷的安危。如今的京都局势紧张,一个不小心,恐怕连命都会丢,哪里比得上贺州安全。所以,这里就交给苏轮少爷坐镇吧,他一定不会辜负老太爷的期望的。”

周岸芷走到河边,望着面前的波浪滔滔,抬手,捋平鬓角被风吹起的碎发。

望着望着,她突然“咦”了一声,指着前面道,“那里是哪儿?我瞧周围都是热热闹闹的,怎么那里偏偏如此冷清?”

阿罗过来,扫了一眼,“哦,那儿啊,就是前阵子出事的朱门大码头。以前专门给官船走的,普通老百姓不让,现在死了那么多贵人,还有哪家敢走,可不就是冷清下来了。”

原来,这里就是朱门大码头。

周岸芷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突然又“咦”了一声,“怎么好像还有个人?”

“是么?”阿罗伸长脖子。

只见金碧辉煌的码头角落,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头顶艳阳高照,不客气地打在他身上,他无知无觉,半只腿已落入水中,胸膛微微起伏,身侧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壶。

这好像是……

周岸芷走了过去。

还没靠近,便听码头附近几个百姓窃窃私语,“喂喂,看见了么,这都躺了几天了,家也不回,饭也不吃,成天见的灌酒,哭哭笑笑的,难道真想睡死在这儿?”

“这几天还算好了。听说第一天在这里的时候,看了一会儿水面,然后,二话不说就要往里跳!亏的他府中下人不放心,一直在后面跟着,这才救了上来。上来之后,就怎么也不肯回家了,一日三餐都是府里的人送,他还不要,只要酒……”

“作孽呀作孽。”前面一个人摇头,又问,“他夫人就是在这里上了那条出事的船的?”

“是啊。夫妻俩的孩子不到两岁,这做娘的,说没就没了,留着他们爷儿俩,将来可怎么活哟!哦对,那孩子你没见过吧,我见过,粉雕玉琢的,到底是大户人家的闺女,跟我们家那个完全不一样。他府中下人为了不让他做傻事,几乎天天抱过来,让他看看、摸摸,以期能唤回他的理智,咦,今天好像还没看到……”

周岸芷越过这几个讨论的火热朝天的百姓,直接走向沙南王。在距沙南王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空气里是浓浓的酒味,男人侧着头,面朝江水,动也不动,任青丝盖住他的半边脸,神态沧桑,胡子拉碴,仿佛老了十岁。他并没有睡去,此刻睁着一双无神的眼,呆呆盯着一个方向,连听到周岸芷的脚步也没回头。

周岸芷盯了他一会儿,终于出声,“王爷……”

他没有任何反应。

周岸芷垂下头。她其实也没立场劝什么,只是马上要离开京都了,忽然看到一个自己认识的人,也没多想就走了过来。此刻见他这番模样,她原本准备好的那些话,忽然就卡在了喉咙里,再难吐出。

她从未参与过他与王妃的故事,现在,又何来感同身受?

这世上熙熙攘攘,忙忙碌碌,你我皆是凡人,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除了贺州周府那狼狈不堪的相遇,后来苏轮会宴上那不轻不痒的重逢,他们还有什么交集呢?

不过就是两段迥然不同人生的偶尔交织,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过了今日,谁还记得谁?

想到这里,她不由苦笑。罢了罢了,这开解的话,对方估计听了不下百句、千句,她一个马上就要离开的人,又在这里虚伪给谁看呢?

还是……走吧。

她转身,不再说什么。

他却仍然呆呆望着一个方向。

“……啊!”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接着就是“咕咚”一声,似有什么重物落了水。

——什么声音?

她回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却见那里的水面一片涟漪,不时还有水泡从里面冒出。

“什么东西?”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瞪着水面,问沙南王,“刚刚什么东西落水了?”

男人依旧一声不吭地躺在那里,呆呆看着她——她站的地方,正是刚刚那东西落水的方向。

也就是说,他一直看着那东西,看着那东西,然后,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东西落水?

周岸芷心里突然一惊,想也没想就跳入水里!

水面溅起了不小的浪花,远处海鸟声声,男人依旧如死了一般躺在那里,漆黑的眼中无喜无悲。

阿罗原本站在码头外面,骤然见到周岸芷跳入水里,脸色一变,连忙冲了过来。

“大小姐!大小姐——”

终于,周岸芷从水里冒出了头,而她的怀里,还带着一个孩子。

璐儿。

阿罗拼命拉她,将她从水里拉出来,“大小姐,怎么回事啊,怎么还


状态提示:第97章 当归--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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