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王翦率军出关,连排使者去向秦王讨要良田美宅。
满营的将士都看不过去了,六十万大军的统帅关心的不是打败楚军,而是家里的田宅?
王翦说,秦王这个人从来不信人,今天将倾国之兵予我,哪里能不心疑的,所以我多要点良田美宅,如此可以打消秦王的疑惑。
所以在天子揣测,国本的事,就算林延潮身为翰林学士也不是可以议论的。无论你得出哪个答案,天子都会认为你有私心。
林延潮此举,有学王翦的嫌疑。
好似讨价还价,将自己处于一个公立的地位,其实还是有私心在其中。
天子向来是如此多疑。
见此一幕,林延潮反而笑道:“陛下乃是仁君,又非秦王,何况臣为小臣,陛下哪里需提防臣的?”
见林延潮反应如常,天子反而觉得自己有些多疑了,洒然笑着道:“是朕多心了,那么爱卿尽管直言。”
天子心想,你林延潮是不是有私心,智慧如朕,听几句话,还听不出吗?
君臣相互试探后,下面终于进入正题。
林延潮先道:“臣先敢问陛下为何要立德妃为皇贵妃?”
天子一愕,然后道:“因为德妃为朕孕育了皇三子。”
然后天子又补了一句:“当然天子平日对德妃也十分宠爱,但朕更敬爱皇后。”
林延潮偷笑,皇帝的话千万不能认真听。
天子道:“多谢陛下之言,如此臣明白了。其实臣以为陛下更宠爱德妃一些也是无妨,但切不可因爱怜德妃,反而陷德妃于不利之地。陛下晋德妃为皇贵妃,大臣们不敢怨陛下,反而会怨德妃,史书上甚至有人胡议,言德妃用美色魅惑了陛下。敢问陛下这是宠爱德妃的方式吗?”
天子闻言默然半响道:“但朕已是答允了德妃封她为贵妃。”
林延潮道:“陛下,其实以臣观之,陛下要立德妃不妨,重要是德以配位。其实要免除此事不难,让德妃出面请陛下宽赦上谏的大臣就好了。如此一来维护陛下的威严,二来也使得大臣们不再怨怼德妃。”
天子喜道:“不错,正是这个道理。”
随即天子又道:“可是此举可以让大臣们停息上疏吗?”
林延潮道:“当然不能,因德妃之事,现在大臣们怀疑陛下有废长立幼之心,陛下就算宽宥了这些人,以后还会有其他大臣上疏。”
“所以治本之道还是在国本之上。”
天子道:“所以朕还是要从百官所请,早册立太子?”
林延潮心想果真如此。
于是林延潮道:“启禀陛下,臣也以为陛下不易从百官所请。”
天子问道:“林卿为何也如此说?”
林延潮道:“臣不过是以史为鉴而已,自古享国长久之君,如汉武帝,唐太宗都是早立嫡子为太子,但先立后废。”
“汉武帝之太子,人称贤明,最后虽为江充陷害,人称其冤。但究其原因在于武帝多疑,太子自通宾客,从其所好。自古正直难亲,谄谀易合,太子左右都是奸邪之人,不免取祸。”
“而唐太宗教太子,遍请当朝大儒教导,其师保房玄龄,张玄素,魏征皆是正直之臣,唐太宗细心栽培,应可避免汉武帝之事。然而最后太子仍自行悖逆之事。”
天子听了微微点头。
林延潮道:“陛下,臣之所以举汉武帝,唐太宗的例子,因为二人都是不亚于陛下的圣明之君,但在立储之事,却皆是失策。”
“其因既在于太子在位时种种不当,更难在于古往今来难有立储十数年之太子,君臣父子上下能安者!”
“而今陛下还未而立,龙体一贯康健,享国必越世庙至万年之久。但若早册太子,时日长久,必分陛下威柄。所以前车之鉴在先,臣劝陛下缓立太子,这一点不可从于大臣议论。臣冒死上言,恳请陛下明鉴。”
林延潮说完后。
天子默然半响,然后忽然道:“皇元子绝不会违背朕,朕以为他将来还是能尽于孝道的……”
天子话说了半截,看了林延潮一眼,这句话下半截是……不过皇元子性子终是软了一些,若为储君易被大臣所左右。
但下半截他不没有说,他不想心意被林延潮窥测,这也是保护他。
当年汉武帝威严待下,戾太子却宽仁。但汉武帝却是默许,认为自己待下太苛,官员百姓都有怨言,但自己百年后可以让戾太子来收拾残局。
所以汉武帝要处罚的人,太子常常赦免,汉武帝不以为怒,反而嘉奖皇元子仁厚。父子两边截然不同做法,导致不和于汉武帝的人,都跑到太子那边去了。
江充只是因,但二人的嫌隙猜忌早已种下。
至于现在皇元子的性格,从历史上来看,不得不说天子看的还真准。
林延潮当下道:“陛下所言极是,正所谓知子莫如父,知臣莫如君。”
天子道:“好了,林卿今日与朕说了心底话,朕有所得。满朝大臣唯有林卿为朕计,为祖宗江山计。”
林延潮当下如释重负,干货到这里,看来已是足够让天子满意了。
天子踱步了一刻,忽道:“林卿方才那一番话,是想劝朕操持住权柄,如此将来好支持你推行变法吧!”
林延潮闻言心中大喜,面上却佯装出‘失色’的表情道:“陛下,臣……臣绝没有想的如此深远。”
天子冷笑一声道:“好个林三元,你又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