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彼岸,侧了侧头,看见一朵一朵的彼岸花。美丽的血色充斥进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十分妖娆。身下的血淌了一地。
彼岸花丛里,一只小妖趔趔趄趄地爬了出来,一直磕磕碰碰地滚到了他的身边。
师父眯着细长的双眼打量着她,不晓得她是敌是友。他躺在地上已经动弹不得,若这只小妖是敌人,那只消她一个术法便会使自己瞬间殒命。
小妖在他身边蹲坐了下来,食指放在嘟嘟的嘴巴边,歪着脑袋亦是打量他。兴许是打量出个什么了,她便笑着将嘴边的食指轻轻放在师父的嘴边上。
替他擦去了血迹。
小妖糯糯的手掌乱七八糟地在师父身上胡摸,师父看着她,却没有力气恼。
然她手掌碰过之处,师父的伤口正慢慢愈合。
师父身体好了些,便坐起来。一大一小,对坐着。他看着小妖那琥珀色的毫无防备的眼睛时,没有任何表情。
小妖却兀自盯着自己小手掌上沾染的师父的血迹,皱着眉头。
随后她将血擦在了彼岸花上,才又开心了起来。
她看着师父,凑近了些。大抵是觉得眼前人很好看,墨衣黑发,眉眼天成。她咂吧了下嘴,手大胆着攀着师父的肩膀,蹲在他怀里。
她仰头冲师父傻笑,道:“父君,给我起名字。”
师父眉头蹙了起来。
她当下瘪了瘪嘴,有些可怜道:“夫君,我要名字。”
师父一愣。她唤他夫君。
两人静默许久之后,师父终是笑了,笑得灿若星辰。那一声“夫君”换得了师父的倾世欢颜。忘川彼岸的似水流年,泛滥成灾。
师父伸手摸了摸小妖的脸蛋,然后小心翼翼地抱起她,思忖了下,轻轻笑:“就叫弥浅,弥华不觉相遇浅。”
小妖不安分地乱动,趴在师父胸膛上蹭着嘴在师父脸上亲了一口,道:“谢父君给我起名字。”
师父眉头一挑:“嗯?”
小妖看着师父,思索了下,似终于发现自己的错误了一般恍然大悟道:“谢夫君给弥浅起名字!”
后来师父那一身伤竟让小妖给完完全全治好了去。他站起身,看着花丛里跳跃的小妖。他背着手离去,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任幽冥拂起的风在忘川河里吹起了涟漪。
至此,三生眷恋,换得一世痴缠。
(四)
我不晓得自己是如何离开鬼界的。只觉手里握紧了昆仑镜,跌跌撞撞地爬上祥云,掉下来了便又爬上去,掉下来了便又爬上去,如此反反复复。
身后泠染冲我叫喊了什么,我一句都未听得清,一直浑浑噩噩回到了昆仑山。
师父走后留我一人,我便一直在不断地想,我该是有多么幸运,能让师父一看看中我,还费尽心思自断仙台下救回我。
那时我不过是鬼界小妖,何德何能。
只是,万万没想到,我错了。竟错得如此离谱如此荒唐!
一路连滚带爬地走进后山的桃林,我终于忍不住大哭大笑。我向来笨,脑子不灵光,只是没想到我却能笨到如斯地步。
弥浅。弥华相遇终觉浅。
忘川河上激起了万丈红尘我有印象,彼岸花开妖冶至荼靡我有印象,可是,我唯独忘记了七万五千年前彼岸的那一相遇!
我忘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原来,我最早最先遇到的人,是我师父。一直惦念我最久最远的人,是我师父。
原来,师父一直都在我的红尘里,不被发现。他守了我七万五千年,一直看我长大,看我爱上尧司,看我历了情劫看我修成小神仙。只是可惜,最终我与他却还是换得一曲错过。只是因为忘川河岸那一场不算华丽的邂逅,师父便心心念念了我七万多年之久。他改了我的红尘,换我对他万世痴缠。
为何,我不早些记起来?为何,他对我绝口不提?
如今,这算是报应么。
师父,你还未走得远对不对?是弥浅年少不更事,轻易地将师父给忘了,是弥浅混账是弥浅没心没肺。你还可以回来的对不对,就算、就算我亲眼所见你化作了烟尘,亦是可以重新回到弥浅身边的对不对?
我说过我会等,如今我真的会等。千千万万年生生世世我皆会等。你说,神仙的生命漫长得很,那我便将我的生命都用来等,可好?
师父,若你还肯回来,弥浅做什么来弥补都可以,师父想弥浅如何弥补都可以。
“师父――师父――只要你还愿意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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