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经是阳春三月,绿蕊吐星,繁花映日
春节后,俄国和东晁在上海签署了和平条约,亚国做为中立调停国竟然也从中获得了相当大的好处,其中之一便是东晁为促进两国商贸发展,投资了国民政府的新兴重工业,从而以解北伐军备不足的燃眉之急。
时下,便是这小小的校园也大受革命气氛影响,走过几步,便有论“新文化运动”演讲赛的宣传单飘来,转过楼角,更有人站高台上呼喝“振兴中华”,而在校门口,有专设的“招兵处”被想要参兵报效国家的男孩女孩们拥簇里外三层。
轻悠抱着大叠的书籍,目光浅浅地滑过那一簇簇热闹,听着身旁同学们交换的各种最新革命信息,偶时附应几声,并不发表意见。
“学这什么诗词,还不提着枪管子上阵杀几个洋鬼子痛快!”
这便是大多数青春少年们的热血理想,乱世杀敌勇士强,强过舞文弄墨弱文生。
“得了,咱女孩子最主要的责任应该是结婚生子,相夫教子。”
“你个胆小鬼!”
“你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这方的小战场又开打了,轻悠摇头要劝,却被一阵喇叭声打断。
两同学齐声望去,却都艳慕地赞叹起来,竟然立即放弃之前的立场,异口同声叫她赶紧抓住好男人,结婚生子,做中校夫人。
轻悠无奈苦笑,却见车上下来的并非向来一身新绿军装的姜恺之,而是戴着眼镜一副秘书模样的男人。男人朝她微微欠声,说先生想见她一叙。
她心下莫名一拧,在同学们颇为暧昧的眼光中,上了车。
车上等着的男人,并非姜恺之,而是那位仅一面之缘,却留下了极糟糕印象的国民大总统——姜啸霖。
……
隔日,轻悠刚刚上完一堂素描课,仍对着画久久不动,似在寻思着课堂上的讲义。
这时有同学来报,说有人要找她。
她收回神,轻轻叹了声气,迅速收拾画具出了教室。
在一挂粉白迎春花藤下,淡淡碎金洒落在女子新月般美丽的脸盘儿上,月牙白的旗袍裹着一身纤丽fēng_liú骨,优雅的大家闺秀气质,让过往的人都频频回首。
“你好,轩辕小姐,我是叶雪兰。”
随后,两人在一家安静的西典茶餐厅对座,叶雪兰的大家风范很让人欣赏,言谈之间也体现出极高的修养。
叶雪兰并不娇情,也没有过多迂回,明言说是为了姜恺之而来,并直吐爱慕之意,侃侃而谈,将目前的政治和战争局势分析得头头是道,眉眼间的一抹刚毅之色颇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
轻悠想起昨日姜啸霖找她,话间对叶雪兰聊做介绍,但今日交谈,她只觉得这位大家闺秀当真闻名不如见面。
——我知道你与恺之早便相识,感情甚笃。如果你真如恺之当初对家人所说,是个聪慧通达、识新学懂大义的女孩子,就请明辨是非,分清次重,早下决断。不要再拖累他!
原来,当初东晁袭击黄海岛屿一役,本应由姜恺之挂帅出征,可他知悉她在东晁遇难,想尽办法要到东晁救她,硬是将指挥权给了别人。若当时他能出战,海岛便不会现今还落在东晁人手里,他也早从中校晋升至上校了。
姜啸霖没有直说不满,她也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姜家人心目中一等一的红颜祸水。
“轩辕小姐,对于您的遭遇,做为女人,我很同情。希望你不要生气,我并没有丝毫贬斥之意。据我所知,现下虽西学渐进,但多数女孩仍受贞操观念所缚,遇到这种事都以自杀为一途。你能重新振作,发奋读书报效祖国,雪兰很佩服。”
轻悠淡淡勾着唇,饮尽了最后一口奶茶,看向叶雪兰,后者微怔,看到她将一直紧扼在手中的东西放在了桌上,那是一张火车票。
“我今晚离开。余下,就请叶小姐废心了。恺之哥哥他……”
她低了低头,唇角弯得更深,却终是没有再多说什么,最后,她抱着画板站起身,朝叶雪兰欠了欠首,低低说了一句“希望你们幸福”,便转身离去。
叶雪兰怔怔看着那抹纤细娇小的身影消失,许久,才伸手去拿留下的那封信,她抽出信纸摊开来,目光便是一亮,迅速读完后已是一片心潮澎湃。
初时她得姜啸霖暗示前来说服轩辕轻悠主动退出,心里其实也存着一丝轻看。因之前她听姜恺之说过会向轩辕轻悠求婚,想轩辕轻悠回国已经半年多,姜恺之似乎仍未成功,春节时又告诉她说要带轩辕轻悠见父母,似乎也未成行。这其中缘由,他们都猜并非姜恺之不愿,多半原因在轩辕轻悠身上。遂她对轩辕轻悠这般暧昧不明拖拉勾引的行迳,有些瞧不起,认为像她们这些家世低微的女子,也就仅会使这般欲擒故纵的小把戏,牢缚男人的心。
今日一见,这个模样清妍颇为沉默的女孩让她很有些看不清,话不多,但一个举动已让人又惊又疑。这便放弃了么?仿佛那人并非入过心,方能如此干净利落,果断从容。
然而,她手中的这封尽叙姜恺之脾性喜好的信,又分明透露出那绵密而深厚的情谊。
她竟忽觉纸有千斤重,一扫先前的那些不屑轻视,对轻悠多了几分敬佩。
……
是夜,轻悠再次坐上火车,听着熟悉的“哐臧”声,看着眼里飞逝而过的一团团黑影,眼里蓄着的东西便再也止不住跌落下来。
恍恍惚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