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候,日头正大,窦策颇是焦灼,今日营垒尚未驻好,昨夜军队连夜迁往此处也颇是疲乏,他怕现时那姜慎若是来攻,这南军怕是不堪一击,本是势均力敌的两军,今日却因种种叫他处在了劣势,这情势之中他自是心中生惧。
而那姜慎领兵,已在河川附近集结停当,今日晴朗,只是那鹿川与往日而言稍显湍急,而士气振奋中的北军并未在意,遂是决议未时一到,便要渡河而战。
却不想,午时未过,军中竟听有人在喊:“涨水了!”姜慎正是心中狐疑,这晴天烈日里,怎么就涨起了水来。至此,他忙是勒转马,往那河川去看,却觉那水流却是急了许多,而那水陆线也是涨高不少。
他正是心生困窘,思虑之中只见那鹿川越发汹涌,他心头微微一紧,定睛看住那奔腾的河川,抿紧唇沉声不语。
片刻之后,直觉他背脊一震,顿悟间他回马大喊:“撤!快撤!撤去高地!”
十万大军,调转之中何其费力,如何是他姜慎弹指之间的事情,军中兵卒尚是得令,将帅方是跃上马背,那铺天的巨浪已然倾泻而下。
一时之中,洪水的可怖声响淹没了垂死的挣扎喊声,隆隆间,只觉鹿山平原,已是人间炼狱。
大水肆虐三日,山谷空旷中除去了水声再无别种声响,北军全数覆灭,零星兵卒有幸脱险却是奔走逃命而去。就此,沈焕未费一兵一卒,竟将那十万大军轻松拿下。
捷报传来别馆中时正是晴朗午后,这日沈齐二人正有要事相议,遂是晚了用膳,而秋日风光独美,沈焕一时来了兴致,邀来云锦与三两亲信在别馆亭台中摆下膳来,而那云锦却是携了春娥同来,齐襄一见便是变了脸色,挪了位子竟是不愿同那春娥比肩而坐。
而那春娥却是轻挑了眉捱了云锦坐下,脸上神情也颇不在意,方是落座,又是随手将刚磕的果壳扔去地下,身边的鸾铃倒是急了,嘀咕一句便拾了笤帚上前来扫,至此那齐襄许也觉得丢脸,眼里正是生出厌恶,怨怒之中也是看定春娥,眼看那二人间硝烟意味又浓,沈焕正想开口劝慰几句,却见侍从匆匆而来,方是在亭台前站定,便听他朗声喜道:“军中传了信来,前日大水,北军溃散崩亡,那姜慎也叫大水卷走没了音信,刘窦二位将军糜下皆无伤亡,正行军而归。”
言语方必,沈焕大喜,转眼看那齐襄,见他却是深陷惊骇之中,而那春娥正是举箸夹了那鱼腹鲜肉送进口中,末了抬眼却是含笑看住齐襄,两人相顾未言语,眼底却是流转过了千万种情绪,沈焕侧目,也在二人间寻味,却是见那春娥转眼与他笑道:“春娥听闻军中自古明赏罚,此番二位将军立功,殿下自当好好犒赏功高之人。”
闻声,那沈焕微微一愣,转脸怔怔睇那齐襄一眼,末了方是回味过来,遂与那春娥笑道:“嫂嫂只管开口便是。”
那春娥闻言却是笑起来,顾盼间又是世俗之态做尽,终了一番扭捏之后,开口倒又颇是不好意思道:“这……这叫我如何开口。”
沈焕听罢,自是心领神会,埋眼沉吟了片刻,遂是微微倾过身,开口轻声缓缓与她道:“嫂嫂保我十万大军,我就此奉上钱十万以作答谢,如何。”说罢,他眼底含笑,定定望住那春娥,只觉春娥微微一怔,遂是瞠目,微微扯了扯唇角,许是这个数目超过她心中所想太多,她这一时中,脸上神情竟是古怪。
又过了许久,她终是回过神来,正是笑逐颜开打算起身谢了恩,却不想那默坐许久的齐襄竟是一声将她喝住。
至此,就连那一旁久不做声的云锦也是微微一怔,回眼看那齐襄时候却见他已然涨红了耳根,这一时这亭中其余三人皆讷然看他,他却又是有些尴尬,起身含糊道了句:“失礼。”却是三两步上前,一把拽起那春娥。
许是这一幕来得突兀,那春娥竟是一个没站稳,踉跄跌去几步,却不想那齐襄全然未看去眼里,任凭她一番挣脱,却终是牢牢锢住她手腕,一路将她拽出院去。
只待那二人走得远了,那云锦方是回过神来,转眼茫茫然看那沈焕,正见他埋脸轻酌间也是抬了眉眼含笑看她。踟蹰一番,那云锦终开口道:“殿下到底是大方。”沈焕闻言,轻放酒栀,却是朗笑与她道:“春娥自是诸多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