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毕,季凡泽身上没有华丽的燕尾服,也没有儒雅翩翩的领结,只有淡雅的月光和迷`乱的灯光交错,铺洒在他蒙着一层薄汗的皮肤上。在这般光影映衬下,他的肌肉纹理漂亮且光滑,就像是月圆之夜丝绸一样波光柔和的海平面。优雅谢幕,他把仍在颤抖的钟艾搂进怀里,扯过被子把两人兜头罩住,啄了啄她的唇角。
钟艾真的是累了,这场音乐会实在太久了,她虚弱地趴在季凡泽壁垒分明的胸膛上,侧耳听着他心脏铿锵有力的跳动声,渐渐阖上眼皮。
季凡泽绕着她的发丝玩弄一会儿,直到均匀的鼻息声从他的胸口处晕散开来,他才搂住钟艾不盈一握的细腰,把她平放在枕头上,掖好被子。看着那一小团人形懒洋洋地蠕动了一下,又往被窝里缩了缩,他轻扯嘴角,这丫头真不经折腾啊。
套上衬衫,季凡泽弯腰捡起刚才被他随手扔在地上的西裤,从侧兜里摸出手机。几分钟前,他的手机响过,但大概是被激昂的乐声盖住了,他无暇搭理。
这会儿翻出来一看,一则短信赫然撞入他眸中。
突如其来的短信,冒然出现的发信人,短短半秒钟,足以令季凡泽漆黑的瞳仁里顿时褪去柔光,忽而蓄满冰冷的光泽。把钟艾吃干抹净,以及搞定她父母的全部喜悦,就这样因为这则短信而硬生生地变为愤怒。又或者,愤怒之余,还有一丝丝的恐慌。
这个表情出现在季凡泽脸上,还是第一次。
这夜,他睡在钟艾身边,抱着她入梦。
但,他做了一场噩梦。
梦境中是一个普通的雨夜,也许因为是陈年旧梦的原因,画质不怎么清晰。某幢高层建筑虚笼在厚重的雨幕中,深蓝色玻璃帷幕外墙上镶嵌着b市某家三甲医院的霓虹招牌,稳重又静谧。
一位年轻的女孩从楼里跑出来,怀里抱着个大纸盒子,她的出现悄然打破了这个死气沉沉的雨夜。没带伞,她的脚步却丝毫不停,缩了缩脖子,一咬牙闷头钻进雨帘。
盛夏夜,她穿得单薄,一条牛仔短裤配一件白色雪纺半袖衫,衣衫很快被雨水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雨太大,她走得又太急,一路踉踉跄跄地跑到医院门口,没摔倒已算幸运。
淋漓大雨中,她打不到车。
本是焦急之时,可她紧蹙的双眉间只锁着一缕悲伤。那缕悲伤太盛,竟是盖过了一切情绪。那种悲戚有多深刻没人知道,但足够令人过目不忘。
远远的,有出租车驶来,她伸手叫车。不知是天气恶劣视线受阻,还是没有公德心,司机并未停车,反而擦着这女孩的身体疾驰驶过。
她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下意识地急忙弹开,人倒是没被碰着,可环抱的大纸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里面零零碎碎的东西掉出来,散落在蓄着积水的雨地里,这一切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女孩怔怔地看着脚下被雨水浇烂不能再用的纸盒子,双手捂在脸上,慢慢地蹲了下来,剧烈抖动的肩膀昭示着她的难过。
没有错,她在哭泣。
那是看不见的眼泪,没有温度,亦没有声音,从指缝间潺潺溢出,被无情的大雨冲刷干净。只留下冰晶似的结晶体,坚硬地烙印在心头,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她——她是个lose。
马路对面,静静地停着一辆黑色轿车。驾驶座上的男人犹豫片刻,步出车门,从后备箱里取出一把黑伞,健步穿过马路,朝这女孩走去。
几乎是同个时间,一辆银色轿车缓缓停在女孩身边,有件西装罩在她头顶上。面容清朗的男人冒着雨弯腰把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放进车里,最后带着哭花脸的女孩儿离开。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只有马路中央,那抹颀长的身影仿佛雕塑般被钉在原地,纹丝不动。雨水被风吹开沾湿肩头,他独自撑着那把黑色的长柄雨伞,久久地望着银色轿车消失的方向,宽大的伞沿遮住了他墨色眼睛里那丝复杂的光。
这是梦,又不是梦。
这是季凡泽那份小心保存的独家记忆中,第三次见到钟艾的情景——三年前的那个雨夜,她最后一次出入这间医院。
暗夜笼罩,这场梦仿佛是时空凿开的一个洞,源源不断地带出五味杂陈的情绪,几乎将梦中人卷入溺毙。此时,手机就放在季凡泽枕边,触手可及的位置,里面静静地躺着方才那则短信:
季总,钟艾大概还不知道她当年被三甲医院除名跟你有关吧?呵呵。
——孟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