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老陈这么一提醒,苏棠才又想起来那个“青梅竹马”的问题。
——咱俩以前认识?
——我见过你。
苏棠不太懂得拐弯抹角。
——我怎么没印象?
——二十年前的事了。
苏棠仔细想了想,二十年前,她四岁,只记得那会儿天天粘着外婆,跟在外婆屁股后面,在她工作的疗养院里晃来晃去。
——在博雅疗养院里?
沈易有些惊喜地看了苏棠一眼,飞快地敲字。
——你想起来了?
苏棠盯着沈易看了足有五秒。
——你填过遗体捐献登记表吧?
沈易一愣,点点头,神情很认真。
——八岁那年去美国之前填的,全身捐献。
——能先捐给我点儿记性吗?
沈易仰在座椅背上,笑得身子发颤,苏棠发现他的身材也很好,稍稍有点偏瘦,但丝毫不影响大局。
老陈忍不住又瞥了眼后视镜,“苏设计,怪不得周大夫老是夸你性格好呢,你跟聋子都能聊得这么热乎啊!”
苏棠有点气不过老陈一口一个聋子的腔调,看着沈易,故意说得很慢很清楚,“我们俩正聊欧洲的饭店呢,有家饭店的老板挺有意思的,店门口立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秃子与狗不得入内。”
老陈剩下的话全噎回了肚子里。
看着沈易一脸费解,苏棠拿过手机敲字。
——我说得太快了?
沈易摇摇头,轻轻皱眉。
——你的口型很清楚,我都看懂了,可是为什么秃子与狗不得入内?
沈易一脸认真的模样把苏棠逗得直乐,笑够了才抓起手机。
——我骗他的,你还真相信啦!
沈易没像苏棠一样笑得前仰后合,若有所思,温和地看着苏棠,笑得很安静。
苏棠被他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干咳了几声收住自己脸上的傻笑,埋头在手机上敲了一行字。
——你平时是用手语吗?
沈易坦然地摇摇头。
看苏棠发愣,沈易微笑着在手机上敲字。
——识字的人比懂手语的人多。
——工作怎么办?
——助理会做手语翻译。
——过日子呢?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苏棠挑起眉梢,这个似乎没有脾气的人激活了她细胞深处蛰伏已久的恶劣因子。
——叫/床怎么办?
沈易手一抖,差点儿把手机扔出去,脸颊发红,硬着头皮勉强敲了一行字。
——男人也得叫?
苏棠一脸淡然地敲字。
——早晨不叫你就能自己起床?
苏棠满意地看着那张红脸瞬间转黑,勾着嘴角补了一行。
——你还挺自律的嘛。
沈易扫了眼手机屏幕,仰靠到座椅背上闭起眼睛来,那张五官深刻的车模脸黑红交替了好一阵子,然后隐隐发白。
苏棠以为是玩笑开过火了,赶紧敲下一行字,扯扯沈易的胳膊,把手机举到他眼前。
——对不起,闹着玩的。
沈易勉强笑笑,摇摇头,又闭起了眼睛。
苏棠愣了愣,又把他扯醒。
——晕车?
沈易看了足有两秒,轻轻点头。
苏棠叹气,果然,在飞奔的汽车上看字这种事不是什么人都玩得起的。
苏棠拍了拍驾驶座的椅背,“陈师傅,车上有水吗?”
老陈扫了眼后视镜,看见靠在座椅上脸色惨白的沈易,“喝水不管用。”
苏棠淡淡地顶过去,“那喝什么管用?”
老陈听出苏棠话里的火药味,挑着嘴角一笑,伸手打开驾驶座旁边的储物盒,拿出一瓶矿泉水。
苏棠笑盈盈地接过来,“mede.(法语国骂)”
老陈一愣,想起苏棠对沈易说谢谢之前也说了句“卖”什么的外国话,唯恐苏棠笑话他听不懂,于是很大方地回了一句,“不客气。”
苏棠突然想起出国前语言培训的时候在补习班门口看到的一句宣传语:精彩人生,从小语种开始。
苏棠满足地拧开瓶盖,拍拍沈易的胳膊,把水递了过去。
沈易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矿泉水瓶子接到手里,凑到嘴边含进一小口,皱着眉头好一阵子才咽下去。
苏棠以为是老陈拿了什么不能喝的东西给他,吓得一把抢过瓶子,凑到瓶口上闻了闻,抿了一口,确认是再普通不过的矿泉水,才疑惑地看向沈易。
沈易正静静看着她,笑得很浅很勉强。
苏棠把矿泉水瓶搁下。
“你没事吧?”
沈易摇摇头。
“你确定?”
沈易点点头。
苏棠不是婆婆妈妈的人,话说到这份儿上已经仁至义尽了,于是收起手机安静坐好,不打扰沈易闭目养神。
沈易一直没睁眼,老陈也没再自讨没趣,于是一直到车开进博雅疗养院的大门,在里面七拐八绕之后停到一栋公寓楼前,苏棠也没再说话。
八点半,天已经黒透了,借着庭院里柔和的灯光,苏棠还是老远就看到外婆笑盈盈地等在公寓楼下。
法国工程师学校的后两年课业紧张,实习更紧张,苏棠上次回国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今年外婆七十岁了,苏棠一毕业就毫不犹豫地奔回来,打定主意陪在她唯一的亲人身边。
车一停,苏棠刚想开门下车,突然想起那个晕车的人。
沈易像是睡着了,头歪靠在座椅背上,苏棠犹豫了一下,还是拍拍他的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