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步慕独自一人仰躺在小竹屋的屋顶上,看着夜空里的漫天星河。手边一个竹筒装着些许青梅酒,他端起浅酌,那酒液便在月光下荡漾出诱人的光泽。
“你在这里。”身后男人沉稳的声线低低响起,伴随着身下竹子的一阵轻颤,走到近前。
步慕视线微移,瞥到他手里端着的碟子,笑眯眯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
封欧依言坐下,将手里盛着小食的白瓷盘放到中间,然后就见步慕一手半撑起身子,一手捻起盘里的点心往嘴里放。他将点心咽下去,又喝了一口酒,然后看着远处郁郁葱葱的森林,感慨道:“这里真好,有花有酒有美人,不近俗世,不染尘埃,像世外桃源一样。”
“不错,”封欧顿了顿,道:“但我如今伤势已痊愈,也是时候离开了。”
步慕喝酒的动作一停,他都快忘了这茬。不过知道归知道,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足。
步慕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竹筒表面的纹路,轻声问道:“你如今出世,恐为众矢之的,何不在此处多留一段时间?”
“大仇未报,何以安身。”
“仇?”
“……”封欧敛目不语,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拿过了步慕手中的装酒的竹筒,喝了一大口。而后道:“我自幼父母双亡,方孝孺乃是我父母故人,又是儒教长老,见我孤身一人便将我带回釜山,收我为徒。他问过我功法之事,但《遮天换日诀》乃我家传秘法,但凡封家尚存一人,就不可告于外人所知。我便拒绝了他。”
“这么多年来,虽然他三番两次试探于我,我却也是怀着感恩之心的。直到他囚禁我逼问法诀被人发现……他将那人杀害,见事不可为,便昭告天下倒打一耙,令我成为江湖人人眼红的标靶,而他则黄雀在后想要最终得利!”
“甚至我的父母,也是他设计杀害……”
封欧眼眶发红,手紧紧捏住竹筒,一不小心便将之整个捏碎!“此仇不报,我如何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又如何洗净我认贼为师的屈辱!”
“你冷静一点!”步慕皱着眉拉开他的手,竹筒破碎的竹刺有不少划破封欧手掌的老茧,拉出一道道刺目的红痕。
步慕这身体也是习武之人,却不似封欧那样,细密的老茧和伤痕布满了手掌。何况,身为长老之徒却竟然会下厨,可想而知哪怕是事情未揭露前,封欧过得也并不是什么好日子。
步慕抿了抿唇,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眸子直直望进封欧的眼底,“我和你一起走。”
“儒教也好,天下也罢,我会帮你,直到你血洗釜山,再无人敢触其锋芒!”
封欧被步慕拉着的手忍不住动了动,他看着面前少年那信誓旦旦的模样,半响,点了点头道:“好。”
破碎的竹筒被随手丢下房檐,掉落的声响却惊得角落里的人脚步一退,没留神踩到裙角,一声惊呼摔倒在地上!
封、步两人对视一眼,轻飘飘从屋顶落下,就看见薛灵坐在草丛里,两碟小菜洒了满地。薛灵本就伤心于听到两人要走的消息,此时又出了糗,顿时悲从中来,鼻头一酸眼泪便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呜呜呜啊……”薛灵一开始还掩饰着哭声,没过一会儿,便越哭越停不下来,也没心思掩饰了,只嚎嚎大哭着发泄着心里的难过。
“喂,你别哭啊……”步慕站在一旁莫名的有些尴尬,想要拍拍她,手伸到一半又悄悄地缩回来。他转头看向封欧,却见后者也是僵硬着沉默站在原地。
得,这也是个指望不上的,一点儿也不开窍。
“呜呜呜……你们、都、不是好人……呜呜……说走就走……留我一个人……”
步慕看着抽噎着的薛灵,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往下撇了撇,开口时,语气里却带上一丝调侃,“你都听到了啊,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们,不过也不用哭成这样吧,人都变丑了。”
听到他的话,薛灵哭得更厉害了。
封欧双臂抱在胸前,稳稳站在原地,沉默地朝他望了一眼,步慕眼角忍不住一抽。老大,这可是你的妹子啊,这样真的好吗?……
步慕叹了口气,走过去想把薛灵拉起来,“小铃铛,你还想在地上坐多久?再不起来虫子可都要顺着衣服爬进去……”
步慕话说到一半,手上便突然传来一阵拉力!薛灵抓住他的手猛地扑到他身上,两手环到步慕身后紧紧扯住他的衣服,娇小的身躯埋在步慕的怀里还不住地哽咽颤抖着。
这让本想把她推开的步慕身体一僵,最终还是缓缓地、轻轻地将手放了下来,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别哭了。”
薛灵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一把将还在安抚着自己的步慕推开,扯起袖子擦了擦脸,然后对步慕做了个鬼脸:“哼,要走就赶紧走吧,我才不会留你们!”说完,提起裙子就沿着小径向着自己的屋子跑去。
步慕站在原地,用手拎着自己胸口被浸湿的一块布料抖了抖,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吧,回去睡觉。”
“恩。”
……
次日清晨,正是鸡鸣第一声的时候,封欧悄然睁开了眼睛。他看了眼床的内侧睡得正熟的步慕,运起轻功翻身下床,顺手披上外袍,半点声响也没发出便独自出了门。
屋外,早早起来的薛灵双手背在身后,脚尖在地面不停地打着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