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骂着,忽见得李纨走进来:“这是谁又得罪了姨娘。”
赵姨娘见是李纨来了,她素知李纨是个厚道恩宽,处事公平的人,忍不住就说道:“大奶奶,你评评理。这旺儿媳妇也太欺人,我那兄弟往日是奴才不假,可如今做了官儿,怎么也有个人样儿。在旺儿媳妇嘴里,竟成了混闲饭,打秋风的了。我还有什么脸?别说我的脸,连环哥儿和三姑娘的脸面也没了。”
原来,赵姨娘断了腿,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未免无趣得紧,可巧几个内亲家的女眷来看赵姨娘的伤,言谈间无意提起赵国基做了官,不在府中,怕是不知赵姨娘伤着了,言语间不免吹捧了几句赵国基何等出息能耐。
女人嘛,不管是年老年少,那天性就是虚荣的,君不见后世的网红,喝杯星巴克还要晒一晒朋友圈,炫耀炫耀今天喝的是小资的咖啡,喵。
赵姨娘虽然是贾政的姨娘,可在荣国府里,上至主子下至奴才,谁拿他当个人看,那些管家奶奶能赶着奉承讨好她一个奴才出身的姨娘么?
还是赵国基那日做了官,再是花银子买的小官,那也是官啊,作为赵大人的亲姐姐,旁人自然要给赵姨娘几分体面。
说白了,作为古代女人,全靠娘家作依仗,夫家千好万好,也没有娘家势大来的腰杆硬,看丈夫婆婆眼色,怎比得过丈夫婆婆看自己眼色爽快。
再有邢夫人和王熙凤作例子对比,赵姨娘那感觉是前所未有的好啊,虚荣心爆棚的她,将自己看作邢夫人和王熙凤一类的人物,她觉得自个这回受伤了,很该散散闷,再风光风光。
于是,手一挥,就打发贾环道:去,叫了你舅舅来。
这贾环再不受重视,也是府里的哥儿,出门用车马,按例要知会管事一声,本来不过是走个过场的小事,谁想,这里头偏生冒出来一个旺儿媳妇作妖。
那旺儿媳妇乃是王熙凤的心腹,替王熙凤儿办了多少大事,自然也想着日后能似赖家一般,将子孙放出去,读上几年书,借府上的势弄个小官做,她也好得个诰命。
哪知府里还有赵国基这等角色,不言不语的就给自己混了身官皮,那气象,全没一丝往日的奴才气,旺儿媳妇未免就有些羡慕嫉妒。
再因赵国基那日面上有些淡淡的,不似从前殷勤奉承,旺儿媳妇觉得脸上无光,这羡慕嫉妒后面立马添了一个恨字。
如今闻得贾环要去请赵国基进府,只觉天降的机遇,立刻在凤姐儿跟前搬弄起唇舌来。
左一句往日赵国基还是个奴才,赵姨娘就生不完的事,如今赵国基做了官了,赵姨娘怕是只差动刀子杀人了。右一句,赵国基原来就是个不习好的,琮哥儿和环哥儿淘气,多半是他引着,才会这样的坏。
一个踩着咱们家得了官的奴才,主子们不发落,已是额外开恩,咱们家出去的奴才,如今也装出主子的样,大摇大摆的摆着官架子,还要哥儿上门去请他,倒似咱们家巴结他似的。
一席话,说的凤姐儿发了笑,直接轻描淡写地吩咐道:“你去说与赵姨娘知道,管他什么姨娘姑娘,咱们家自有规矩,从来不许姨娘的娘家人上门,唯独她能例外不成。”
又说贾环:“环哥儿这畜生,学也不好好上,只想着往外跑,亏了还是念过书的,明儿再叫我听见他孤魂野鬼似的乱跑乱跳,看我不把他的腿也打折了。”
旺儿媳妇拿着鸡毛当令箭,离了凤姐儿身边,立马到了赵姨娘这来逞威风,开口就是二奶奶说了,咱们家的旧规矩,家下男女,不得主子吩咐,便是五尺之童,亦不能入内,岂是什么人都能上门来打抽丰的。别说什么姨娘姑娘,就是偏房二房,那也是妾,既做了妾,还认什么亲戚?有那剩汤剩水,送些儿过去,就该知足了。
又指桑骂槐的说赵国基,咱们家养下的奴才,做了官也是奴才官,有些人一时出了头,得了意,就丧了良心,不认旧主子,就是主子不理论,朝廷的法度,也容不得他……
噼里啪啦说了好一通儿含沙射影的话,只把个赵姨娘气得直翻白眼,恨不能上前与旺儿媳妇厮打一番,偏生赵姨娘伤了腿,动弹不得,只得叫贾环替她上去撕旺儿媳妇的嘴。
可贾环素畏凤姐儿如虎,听得几句话头不对,心头情知不妙,早跑得无影无踪了,如何找得见人影儿。
赵姨娘气的是满腹怒火无处倾泻,指着旺儿媳妇千娼妇万□□的乱骂不止,骂了还觉不够,又拿了东西出气,砸了杯盏,又砸枕头,撕了帐子,又撕被子,拍桌敲凳,在屋里叫皇天,哭土地的破口大骂,惊得那树上的鸟雀都簌簌的直扑腾。
旺儿媳妇眼见赵姨娘这疯魔的状态,一时也吓着了,脖子一缩,顺着墙根就溜了出去。
旺儿媳妇虽溜走了,但赵姨娘依旧骂不绝口,少不得惊动那些闲逛的丫头,无事的婆子围着门口探头探脑,当差的媳妇,路过的奶娘,停住了脚竖着耳朵听。
只是没一个进去解劝,都捂着嘴儿笑,口中说长道短的嘲笑:“比那府里的丧事还热闹呢。”
直到李纨不堪其扰,领着人往这边来了,那些丫头婆子媳妇奶妈们才悄悄的散了去。
且说李纨这时听了赵姨娘要他评理的话,只得苦笑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