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元县东街集市,百物琳琅,是百姓平日最喜欢的消遣去处之一。
廪余州人多性子开放而烈气,自由得紧,但这东街集市的规矩却被很好地遵守着:每日卯时开市,亥时收市,决不拖迟到子时。
“小姑娘,觉得好看吗?买一个吧,就一文钱。”
李狗儿熟稔地编完了一只草蚱蜢,朝一旁的女孩儿展示着。
那蚱蜢颜色鲜绿,眼部用蒲草的褐斑装点,甚是生动讨喜。他左手边散放着采来的蒲草叶,虽不是卖菜,但同样颇有心地撒了些水,好显得那叶子更加鲜嫩。
这位新来的货郎右手边,是几个刚编好的蚱蜢。
李狗儿并不是广元县本地人,连这草编蚱蜢在廪余州也是新鲜物事,不少小孩子、小情侣都欢喜这个,他从中赚了一笔,两只眼睛一直笑眯眯的。
都说穷则思变,他李狗儿生得卑贱,但脑子很好使,并不甘心做一个普通的手艺人,死守着一块地方、一种手艺。这草编蚱蜢本是他从鲁圣州学来的,接下来,李狗儿打算去周尧州,那里的人富得流油,想来定价可以涨到三文钱一个。
“不要蚱蜢,我想要些这样的草,多少钱?”
立在一旁的女孩儿开口了,声音清清脆脆,说的话却很令人意外。
李狗儿抬眼打量着这个孩子。
她看上去大致是十二三岁,脸蛋白白嫩嫩,穿得朴素干净,腰间系着一个绣着老虎模样的香布囊,那老虎头上的“王”字绣得尤其生动。
“这草倒是不值钱,小姑娘你喜欢的话,拿几根玩吧。我这便收摊了,你早些回家吧,看这天色估计要下场大雨。”
李狗儿说着把眼睛眯了眯,抬眼望了望天上的云彩,仿佛在说:下大雨可不是做生意的好时候。
“那我就收下啦。”
女孩儿笑嘻嘻的,天真无邪。
她蹲下身子,扒拉了大半的草,竟一点儿也不嫌脏地抱在怀里快步离开了。
“唉,这倒霉孩子!——”
几乎就在她的身影消失的瞬间,天空便哗啦啦降下一场大雨,把李狗儿还未脱口的话砸了回去。
一点儿都不知道客气!
李狗儿口中的那女孩正是王霁。
她此刻趁着早先回到家的悠闲,从里到外换了干净衣裳,坐在回廊里很有心情地赏雨。
王霁嘴里叼着根顶嫩的草叶子,手里编着蚱蜢,几步即成,竟是比那手艺人还要编得更快更好些。
清嘉姐姐还没回来,看来交给张玉哥的任务是失败了。
王霁思忖至此,随手把草蚱蜢系在柱角,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她即取了十二根长短不同的蒲草排在一边,归拢又推开,反复至三,仔细观察,眉头狠狠一皱。
真是极好,清嘉姐姐现在回来,定然是狼狈不堪且麻烦缠身。
王霁颇不痛快地吐掉了口中的草叶,用怀里的素锦帕子抹去唇角沾着的汁液,又翻了面,细细拭干净那碰了蒲草的双手。
是了,旁的不理,麻烦也延不到她身上,只是一定要提醒清嘉姐姐做糖醋鱼吃。
王霁忽然又笑了起来,动作很利落地换上了蓑衣和雨靴。
“霁儿!霁儿!出来帮把手!”
风清嘉的声音难得提的那么高,也难得呼喊得那么急切。
身为一位先生,她向来是庄重知礼的。
王霁登时就明白了。
有客到。
她把陌生而美艳的姑娘扶下来,小巧的手非常恰好地搭了那女子的脉,又朝着那位置似是没有控制好力度,狠狠按了下去。
王霁年纪小,手劲儿却不小,这一阴招,按得简儿眉头狠狠一皱。
这人会武,但现在受伤了,当然被她这么一按,就更是伤上加伤了。
王霁嘻嘻笑了一声,很自然地放开了手。
作弄过头,惹她发作就不好了。
而那位姑娘入了回廊后,安安静静地倚在靠内侧的柱子上。
她把手腕拢回袖里,背在背后,朝王霁不明意味地笑了笑,竟还带着一股子亲近之意,莫名地让王霁极为不爽。
“在下唤作简儿,不知姑娘芳名?”
简儿轻道。
“单名霁,取“雨止天晴”之意。”
王霁的目光往外瞥了瞥,唇角挂笑,言语十分轻松道:
“这场雨看起来要下得久一些。”
你如此便要多待一会儿,真是太讨厌了。
王霁眉梢上挑的弧度如此昭示。
她眼前的女子只报了一个模糊的名字,身份不明,但光那张脸便足够张扬明艳,浑身的气度风华更不像是普通人。
这等模样的美人,不该随意就出现在街上,被当做流浪的野猫野狗捡回来。
王霁努力调动着自己所有的知识来判断这个人。
方才接触到的皮肤非常光滑,她显然从小养尊处优,若是清嘉姐姐认识的,便很有可能是十二郡族之女;而她会武,这一点说明她在家中的地位不低,又或者是重武的治夏、绛雪、环岁三州之人;她受了伤,讲官话,不带口音,显然都是刻意的掩护。
“是了,起码到明早前都是不会停的。”
简儿眸光闪了闪,极为漂亮,她的声音有些低哑,该是受了风雨的缘故。
王霁见她嫣然模样,愣了愣,才想起来仔细觑她五官面貌。
要说这女子也是来得太不寻常,让她光顾着思考别的,竟是先略去了最直观的东西。
惊艳。
王霁满肚子的提防竟是都抵不住这一刻的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