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某一天郁少爷推开门看到里面的情形之后,未直接进门而是焦躁地在门口来回踱步,眉头狠狠地纠结在一起,在门口徘徊良久,内心天人交战,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以往的飘窗前并没有那人的身影。
郁少爷克制着想要砸掉眼前画架的冲动,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了过去,那人站在离自己不远的画架前,拿着调色盘和画笔,技巧娴熟地在画布上涂抹着,远远看去只能看到一片浅浅的平静的蓝色。
画架前的女孩子漂亮的眉眼低垂,她看起来宁静、温和、呼吸清浅、没有丝毫侵略感,似乎与周身的空气融为了一体,郁亦白就像是受到了感染,心里的焦躁渐渐被抹平,拿起画笔层层渲染起来。
他的笔触看起来豪放大方,处处大片大片的铺盖,然而细节之处却又明彻入微,白色的画布上被他赋予了浓烈的生命力,他太过认真,以至于没有发现另一道目光已经注视他很久了。
由于常年待在宅子里,郁亦白的肌肤看起来有几分苍白,在光线下有种晶莹的质感,他的袖子挽起了一截,几乎可以看到腕间薄薄的肌肤下青色的血管,他微抿着唇,看着画布的眼神无比专注,神情认真而严肃。
黎钥有向宋管家了解过情况,郁亦白的母亲是有名的艺术家,嫁给郁亦白的父亲之后也没有阻断她那颗追求艺术的心,幸好他丈夫无论是在情感上还是在物质上都尽量满足她,由着她去。这种情况在她生了郁亦白之后稍有改变,郁母将追求艺术的热情转投了几分到自己儿子身上,她希望儿子和她一样投身艺术的殿堂,所以郁亦白自小就跟着母亲一起学画。
在那次车祸中,郁亦白也在那辆车上,由于父母护着的原因,他只受了轻伤,但是看到父母在自己面前死去,九岁的郁亦白将一切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要不是他突然肚子痛,父亲也不会在赶往医院的途中闯了红灯,更不会和左侧驶来的货车相撞。
自此以后郁亦白虽然也常常来画室,但是并不是经常动笔,偶尔动笔画完一幅画,他也会十分暴躁地撕掉,情绪焦虑而不安。
黎钥收回了视线,看向眼前的画布,天海交接的一片蓝色,风平浪静,大海的颜色是浅浅的一眼到底,和天同色的蓝,飘荡的白云,悠闲的海风,看起来宁静温和。
——一如她此时的心境。
倒是不知道郁亦白的画是怎样的了。
不过她很快就有机会看到了,因为不知为何郁亦白突然发狂了般一把扯掉了画布,团成一团狠狠地砸在了地上,一脚踢倒画架,怒气冲冲地狠踩了几脚后摔门离去。
等他的脚步声走远了,黎钥才走到一片狼藉的画架前,弯腰拾起那团惨遭□□的画,只是展开之后黎钥怔楞了片刻。
不同于黎钥画布上一看就让人心情愉悦的蓝,郁亦白的画上是大片大片浓稠的黑,黑色的天空、黑色的大海,狂风骤雨,电闪雷鸣,海中心颠簸的小船上,渔夫被闪电映的苍白的手在空中无力挣扎着,渐渐沉入黑色的大海,那双扭曲变形的手几乎透过画纸,深深扼住看画人的咽喉,那浓烈的绝望让人心惊胆战,几欲窒息。
沉思片刻后,黎钥将画布重新固定在画板上,调好颜料,就着那幅画描绘起来。
暖色调在冰冷的黑色上徐徐展开,层层的铺垫使它并不显得突兀,这边大雨倾盆,那边却有橘色的光线缓缓投射过来,天空海面隐隐沾染上点点金芒,角落里,红日自东方滚滚而起。
一束光线自天际垂入渔夫的双手中,如同一根来自天空的救赎,被渔夫紧紧抓牢在了手心。
黎钥退后两步,正满意地打量着眼前的画时,一道冷冰冰的含着怒气的嗓音自她身后响起。
“谁准你碰我的画了?!”
声音低沉,因经常不开口的缘故带上了点点嘶哑,就像是有人拿小猫的爪子在你心口轻轻地勾了一下。
——声音很好听,这是黎钥的第一反应。
——终于开口说话了,这是她的第二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