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同勤政殿附近守立的侍卫、内侍,所有人都被赵扩的这声暴喝吓了一大跳,春禄更是连滚带爬地冲上了台阶,却在推开殿门的一刹那被李仲飞一把扯住。
李仲飞一手捂嘴、一手夹腰,将春禄硬生生拖下石阶,沉声道:“里面只有圣上和朱大人吧?那你这么紧张作甚?万一他二人只是因学问见解不同起了争执,你冒冒失失地闯进去,让圣上下不来台,岂不反而坏事?”
春禄支吾着手刨脚蹬,但丝毫挣脱不得,转眼功夫,一张白脸已涨成了猪肝色,李仲飞松了松双手道:“你究竟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我就放手啦?不许再叫!”
春禄忙点了点头,等李仲飞放开手,喘着粗气道:“圣上龙庭震怒,我怎能不去?将军误我啊!”
“告诉你不用慌,”李仲飞侧耳细听,摊手道,“这不没动静了?放心啦,他俩还能打……”
谁知话未说完,又听赵扩怒道:“朕召你回京,一是重你为人,二是重你为官,可你却如此执迷不悟!在你眼中,是朕和江山重要,还是那辛弃疾和玉笏门重要?”
这下,连李仲飞也惊住了,与春禄几乎同时冲进了大殿。只见朱熹跪伏于地,赵扩围着他不停转圈,额头青筋暴突,显然已怒至极点。
春禄横了李仲飞一眼,跪倒叫道:“请官家息怒,请官家保重龙体啊!”
“滚!谁让你进来的!”赵扩怒目横眉,指着春禄破口大骂,“连你这狗奴才也不听朕的了吗?滚出去!”
春禄浑身发抖,哆嗦着退出殿外,连大气也不敢再喘。李仲飞正要跟着出去,却听赵扩道:“你出去作甚?回来!仲飞,你给朕评评理,是朕错了,还是他朱元晦、朱老夫子错了?”
“这……”李仲飞挠挠头,帮春禄将殿门重新关好,惴惴不安道,“我……臣刚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赵扩深吸口气,又来回度了几步,忿忿道:“今日开讲,朕请朱大人传授一些治国大道,谁知他竟……竟……唉!你自己看吧。”说罢走到龙案旁,抓起一封奏札丢向李仲飞。
李仲飞探手抄过,细看之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开头上书“近忠远奸取谏拒谗疏”一行触目惊心的大字,紧接着便是历数罢免辛弃疾的种种弊端与可能带来的恶劣影响。奏札洋洋千言一气呵成,笔锋直指赵扩此乃误国误民、丧失民心之举,难怪赵扩会勃然大怒了。
“圣上,朱大人虽有不当之处,但……但……”李仲飞想替朱熹求情,但挖空了心思仍觉得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可以抵消赵扩的愤怒,最后只得叹口气道,“但朱大人的忠心……”
“忠心?朕就知道你们动辄便拿忠心说事。”赵扩大手一挥,打断了李仲飞的话,“有一颗忠心便能为所欲为吗?打着忠心的幌子便能随意污蔑朕吗?朕日夜操劳,为振兴大宋废寝忘食,难道就因为没有重新起复一个辛弃疾,便成了无道昏君?这是何道理!”
他越说越激动,突然大步冲到李仲飞面前,拍着自己胸口道:“仲飞,朕委屈啊!”
“臣……臣能体会的到。”李仲飞本就不善言辞,加上朱熹的奏札确实有些小题大做,于是劝了几句便闭口不语,任由赵扩发泄着心中不满。
足足过了盏茶功夫,赵扩才长叹一声道:“其实老夫子之言也未尝没有道理,关于辛弃疾的事,朕已另有安排,就不劳老夫子费心了。此外,以后老夫子就请安心授课吧,政事最好莫要再过问,以免影响了你我旧情。仲飞,将老夫子扶起来吧。”
“是。”李仲飞暗松口气,上前扶住朱熹,谁知朱熹却打开他的手,以额顿地道:“圣上,臣上札奏事乃臣的本分,圣上能做到赏罚分明,才真正的做到正心诚意,才能体会到治国的真谛……”
他稍作停顿,抬起头想看看赵扩的反应,却恰好看到赵扩的背影消失在后殿门口,不由愣住了。李仲飞将他扶起,叹道:“先生何必如此心急?即便再觉得辛大人有冤,也用不着首讲之日便冒然进谏吧?”
朱熹终于有所悔悟,不无懊恼道:“是老夫操之过急了,竟忘了循序渐进的道理。如此一来,恐怕再难见到圣上的面了。”
“这倒不至于,圣上不是说了嘛,以后该怎么讲课还怎么讲课,只要不再提及政事便可。”李仲飞推开殿门,冲躲在阶下张望的春禄招了招手。
春禄跑过来,狠狠瞪了朱熹一眼,刚要开口斥责,李仲飞忙摆手道:“圣上气已消,没事了。”
“可能吗?”春禄嘀咕一声,倒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进殿去了。李仲飞陪着朱熹前往新安置的府邸,路上朱熹一个字也没有讲,见到紫英后也没提及宫中的经过,只说了句一切顺利,便回自己房间,紧闭了房门再不见出来。
王正青身为太尉,府邸虽比不上鲁府,却也是三进三出双跨院的大宅。李仲飞驻足院中,看着来来往往打扫房间的丫鬟、家丁,想起韩侂胄至今仍住着那所两重小院,不由心生感叹,直道韩侂胄两袖清风,其高风亮节确非常人能及。
晚膳时分,紫英令丫鬟去请朱熹,接连数次均吃了闭门羹,她自己再去,也同样结果,终于觉察有异,遂向李仲飞追问原由。李仲飞感觉在背后议论朱熹的是非总归不妥,便推说朱熹可能与圣上政见不合,发生过几句口角,至于详情如何,不如由紫英亲自将饭菜送去,再借机询问朱熹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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