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后,百里再也没有主动撩拨凰远云。
他想要的已经得到,继续自己不饶过自己的纠缠不休也没有任何意义。
反倒是凰远云,自那以后都尽可能地站在百里看不见的角落里,似乎真心认为自己的存在污染了百里的视线,会让他无法呼吸。
这让百里感觉非常的怪异,好像丢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但又想不起到底丢了什么。
大概是习惯了他作为影子跟在身边的日子,突然影子看不见,会觉得想念吧。
漠然想着,百里推开窗,见外面阳光明媚,顿时想去逆海看一下外面的情况了。
……
逆海是神无宫中那个可以如水镜一般倒映出外面的人和事的大湖的名字。
也许是觉得百里再这么憋闷下去早晚有一天会疯掉,也或许只是想让他时时刻刻地知道外间的情况,自那次从逆海归来后,虚无一就特许他可以随时随地去逆海看风景。
百里对此自然求之不得。
他常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去逆海看水镜,若是镜中什么都没有映出,便会散发赤脚走在逆海的沙滩上。
浸透了水汽的风吹过绵软的长发,脚指缝间有被太阳晒得滚烫又被湖水泡得湿漉漉的沙子流出,感觉有些暖有些潮,好像踩在棉花上,又好像身在梦中。
“如果一切都只是一场梦,那该多好!梦醒了,就什么都结束了。”
偶尔,他也会对着镜子一样的湖面如此自言自语,他厌倦了残酷的现实,想要得到解脱,但是解脱也不是想要就能得到的东西。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一个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中一般,不断地努力不断地搏杀,每当以为自己终于找到出口的时候,却发现出口是一轮更深更痛的噩梦。
凰远云远远地站着,他是个依命行事的傀儡,守着百里就是他存在的全部意义。
当然,只要百里不故意寻死,他也会尽可能地不打扰这只可怜的蝴蝶所剩无几的私人时间。
在沙滩上走了一会,百里踏入水中。
虚无一在逆海表面设了结界,黑绿色的湖水永远不会没过他的脚踝,漫步水上,细浪轻轻拍打小腿,带来挠痒一样的微妙触感。
他低下头,看镜中的风景。
因为落地时受到冲击,苏芸的孩子一度很危险,所幸她身旁的人和兽都非常努力,最终保住了这个小小的生命。
夜君燃的踪迹,也在水镜中呈现了。
看到一向眼高于天的男人居然也会露出迷茫的表情时,百里的心中难免泛起一阵快意。
“你也有今天啊,”他指着镜中被失忆所困的男人,愉快地说道,“也该是让你受些苦楚了,总是那么任性妄为,把别人都当傻子耍弄!”
然而,下一刻,他却笑不出来了!
救走夜君燃的女人居然说她是夜君燃的未婚妻子,说她肚子里怀着夜君燃的孩子!
利用夜君燃的茫然,和记忆深处对苏芸的朦胧影响,女人巧舌如簧,很快就摘得了未婚妻的宝座,并且大张旗鼓的开始了婚礼筹备!
“太无耻了!”百里忍不住拍着水面道,“虚飞飞这女人怎么能无耻到这般地步!”
虽然他一直很想看夜君燃吃瘪,看到虚飞飞摸着肚子硬说孩子是夜君燃的时候,他也很想为她的大胆和无耻大声叫好!
但是——
只要想到苏芸,他的心就忍不住地揪紧,恨不得立刻穿越水镜,站在虚飞飞面前,狠狠两个耳光!
心情糟到极点的时候,心情也跟着寒冷起来。
自从魔胎入体以后,百里的生命体征便时常受情绪的影响。
突如其来的寒冷冻得他脚下一个踉跄,而后摔倒在地,一时间竟没有力气再爬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突然全身这么冷,这么累!
难道说……
反射性地,他又开始怀疑虚无一动了手脚,但是下一刻,他否定了这个想法。
因为虚无一就站在他面前,平淡无奇的面容上,嵌着一双隐隐含有关切的眼眸。
“心冷?对吗?”
男人如此说着,伸出手,将他拉入怀中。
“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冷?我……我……”
男人没有说话,他将冻得冰寒的身体拨到肩膀处,手指划过光洁的额头,顿时,一点血红沁出,而后淡淡的温暖开始运转。
“以后不能随便激动了,你的心脉已经和魔主的思维联在一起。”
“是这么回事吗?”
温凉的手落在头顶处,轻轻地抚摸着。
“别急,这种状况不会一直持续下去的,我正在找解决的办法,终有一天你会重新自由的。”
“自由吗?”
虚无一的体温和指掌间的温暖让被冰寒所苦的百里终于缓过了劲。
他又稍微躺了一会,而后便挣扎着站了起来。
膝盖以下冷得好像小腿被截掉一样,呼吸的时候,吐出来的空气都是冰冷的。
他想要走路,却没想到双腿还没有恢复,别扭的迈步导致身形一晃,随即如被夺走了全身的气力一般,无声无息地倒下了,倒在他最厌恶的人的怀中。
“若你就此死去,从此长埋逆海之中,可会觉得这是我给予的慈悲吗?”
百里没有说话,他的身心已经冷透,对周围的感知也随之冷透,他好像冰一样静静地眠在虚无一的臂膀之间,风吹过,吹不动冰冻的长发。
虚无一饶有兴致地将他的身体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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