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中陡然投下阴影。
阵中几名未死的弟子都愕然抬头,惊恐四顾。璇玑子手指掐诀,抖动抽搐,就是睁不开眼。
元玠呆住了,勉强回头望去,外面的侍卫都抱头倒地翻滚,莫荃也有些意识迷离,努力挣扎着。
只有法阵中的人才可以听到那个震撼的声音!
元玠也头一次真切的相信了鬼蜮神明的存在。
长剑杵在地上,勉强稳住身形,太阿宝剑自有一股浩然正气,护住他心口一丝清明。
那道黑影已经罩在了乾元碑上空。
“咦——”黑影似乎是在迟疑辨认。
浅夕单薄纤弱的身子悬挂在寒铁锁链上,如一朵即将凋萎的玉兰。
“原来是你……也罢,黑煞云海之事已了,看在你保住本座镇妖塔的份上,这血斑斓本座就替你化了,免去你日后噬魂腐心之苦!”
血红的斑斓之光在浅夕额上凝聚,玉瓷般的肌肤上渗出血珠。
元玠还没来得及骇然忧心,就骤然刮起一阵飓风,仿佛要把这一方世界抽干、压碎、碾成齑粉……
“皇上小心!”
意识迷离之前,元阶看见莫荃挣脱绳子,飞身而来,将他撞出阵外。
几乎是同一时间,还是那个声音再次嗡鸣:“哼!不自量力。”
虚空之中似乎伸出一只无形的大手,将阵中所有法师弟子甚至包括死去之人,全部浮掠在半空。一道道光影被从中抽离,吸纳进黑云之中,接着,整个世界黑寂了。
……
再醒来时,已是朗朗晴空,可是元玠却如心在地狱般的冷。
周遭一片死寂,莫荃的残肢压在他身上,整个清云山化为焦土,尸体横陈,草木成灰。
独独一个活死物是璇玑子。
之前的仙风道骨现在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一副躯壳半坐在乾元碑下,瞳仁散大空洞,丑陋呆滞,恐怕三魂七魄皆被黑云中的“那位”摄走了。
乾元碑之上,浅夕已经彻底变成了血人。
元玠悲从中来,手中太阿“噗呲”一声递进璇玑子的心口。鲜血喷溅,璇玑子如一团死肉,哼也没哼,依旧睁着空洞的眼,只是断了呼吸。
一日之间,宁京久负盛名的清云山就成了死地,连一只飞禽走兽都没能活下来。
元玠知道为什么,所以只字不提。
百姓们不明真相,只当那些法师做了什么,惹得天降神罚,于是,日|日都去山下祭奉猪羊牺牲,祈求宽恕。
一件骇人听闻之事,很快就这样被人消化、沉寂下去,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深宫中的夜华殿里,浅夕在脱净了一身血痂之后,悠悠醒转了。
从前玉瓷般的小脸上粉颊如绯,现在却清透似白玉,脆弱幽凉;从前欣长秀挺的身姿,如今则纤柔到荏弱,软烟罗的寝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娇娜无力,体不胜衣。
每每看见这样的浅夕,元玠的心就软了、化了,一夜一夜守在浅夕枕侧,恨不能教此瞬化作永恒,让他就这样永远拥她在怀中悉心呵护。
累,从未有过的累……这是浅夕醒来唯一的感觉,周身不痛不痒,唯独觉得无力,连呼吸都倍感辛苦。
烛光如豆,昏暗而温暖。
一张欣喜若狂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嘴巴一开一合,仿佛在唤她的名字。
“君琰,是你么……”浅夕疲惫的微笑,下一刻便被人小心的纳入怀中。
不,不对!阿琰的怀抱温暖而安稳,如同连绵的春山,不似这般单薄清冷。
“卿儿,卿儿……”
目光陡然清晰,连同一腔柔情也被粉碎。
“滚开!”浅夕用力推拒,却将自己摔回榻边,硌的骨头生疼。
她不会忘记是谁抢走了她的孩子,是谁将她当做妖怪用铁链锁在石碑之上……她已然错失良机,根本不必再与这人虚以委蛇!
身子有些僵硬,元玠苍白着脸,颌下有些胡茬,唯独一双眼黑如深海。
唇角勉力勾起笑容,元玠小心的退开两步:“醒了就好,如今你身子弱,莫要动气,朕去让人送些粥来。”
“你站住!”
走出几步的元玠略带欣喜的回身。
浅夕已经挣扎着从榻上站起,却又在脚落在地面上的那一刻,扑跌下去。
“小心!”元玠担心,却不敢搀扶。
浅夕半趴在妆台上,才没有摔倒。
为什么会这样?仿佛她此生的力气已经耗去了大半,现在竟如废人一般。
愕然抬头,镜中映出她苍白的容颜。依旧是清丽绝伦,却没有了之前飞扬的眼尾和鲜妍的朱砂,剩下的只是怜意的细眸与眉间一道白色的月牙形伤疤。
所有的记忆如潮汐般涌来,那日在清云山发生的一切,都轰然冲进浅夕的脑海里。
那个声音……是阴司鬼王!璇玑子不自量力,强行驱邪,所以惊动了他,顺便也化去了那粒血斑斓!那么她现在赖以依靠的“秘密”已经没有么?!
指尖运力,扣紧妆台上一只银盒,莫说将之捏扁,便是拿起来,手指也抖得厉害……
莫名的绝望崩溃,浅夕恨恨看着镜中的元玠,猛地回身扑过去揪了他的衣襟嘶喊:“你为什么这么做,凭什么?”
若是从前,她这般模样必然颇有一番凌厉之势,而今,却只是无声悲泣般的哭诉,无力的指尖连元玠的衣襟也握不稳,颤抖的双腿支撑不起身子,止不住的下滑。
元玠终是红了眼圈,扶揽着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与她一道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