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晋平惯常的经典姿势坐着,手里夹着烟,头微微上昂,眼睛斜视着坐在常委会议室,一派傲视群雄的自信。
按照左臣右相的封建朝廷规矩,苟政达照例应当坐在屠晋平的左手,人大主任杨国超坐屠晋平的右手,但召开的是县委常委会,杨国超不过是列席会议的人员,自然不敢高就,把右手位置让给了副书记,原来是王朝武靠近屠晋平的右手坐着,王朝武死后,杨副书记替补了王朝武的位置。自韩江林升任县委副书记后,在排名上虽然名列杨副书记之后,但他协助书记分管组织,杨副书记自动让贤,把书记右手位置让给了韩江林。先前韩江林欣然而就,但最近因为与屠晋平产生了距离,忽然对王朝武生前坐过的位置产生了别扭,稍稍退后了一位,他又担心别人对空出的一格位置无端地产生许多想法,于是,在刚才屠晋平入座之前,悄悄把那张椅子挪到第二排,又把自己的位置稍稍朝前一靠,这样就给人既与屠晋平保持了距离,而一般人又极容易把这种距离忽略的状态。
苟政达进来和桌上一摔,斜着身子坐下,把半个背留给屠晋平,然后热情而响亮地和人大主任杨国超、政协主席郑建民打招呼。在官场中,任何姿态往往都代表一定的意义,苟政达的坐姿就是一种典型的犯上逼宫、咄咄逼人的架式。苟政达的一侧与韩江林的一离,明眼人已经看到了屠晋平面临着众叛亲离的困局。但屠晋平过于自负,以为仍然可以像过去一样把眼前的这一群人玩于股掌之间,并没有觉察到眼前的形势变化。
吴仕君按照顺序,把会议讨论事项和材料一一分发到与会人员手里。会议第一项议程即是关于对公安系统招考人员的整改,身体仿佛有什么东西断裂,格噔一响,疑惑地瞟了苟政达一眼,苟政达的目光正从他身上收回去。韩江林心想,不能让组织的错误让普通干部承担啊。他想再次向屠晋平说明理由,请求取消这项议程。屠晋平用眼睛的余光观察着他。韩江林猛然感觉屠晋平似乎设计了什么圈套等他钻,避开屠晋平的目光,暗暗告诫自己“诸葛一生,唯谨慎而已”。
韩江林冷静地观察事态变化,想找一个适当的时机,向常委们解释从机关干部中招考干警的真正用意,希望得到大家的理解和支持。事态却以他意想不到的方式朝另一个方向发展。人员到齐,屠晋平扫视一眼全场,慢条斯理地从提包取出一份红头文件扬了扬,用沉重的声音说,我们在尽力保护干部,没有想到我们的干部不保护自己,老是给我们惹麻烦。
苟政达接过屠晋平递给过来的文件,迅速地看了一遍,又把文件递给韩江林,说,不就是后备干部测评数据错了一个么,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这是一份市纪委的文件,标题就是“关于给予石雨林同志撤职处分的通知”,心里不解地看着屠晋平,说,书记,上次市纪委龙副书记来调查处理这事,不是说事情并不严重,只是给予警告处分么?
屠晋平鼻子里哼哼,说,任何事件都不是孤立的,三条原因决定了市纪委要坚决处分石雨林,我保了几次都保不住石雨林,一是石雨林和交流到东原的原市纪委书记是老乡,现在主持工作的龙文渊一直想取而代之,两人在单位杀得不可开交,弄得一个单位乌烟瘴气;二是石雨林是才子,又挂任市委组织部干部一科副科长,纪委处理石雨林,也有杀鸡给猴看的意思;第三条说石雨林是才子,打蛇要打七寸,不置于死地,必然要重新起来的,所以要往死里整。
在韩江林听来,屠晋平的解释似乎有替自己开脱的意思,一个堂堂的县委书记想要出面保一个副科级干部,不是没有保下来的可能。
苟政达说,说错一句话,改了三个数字,而且还不是石雨林动手,贪污多少都不处理,这一点小事大张旗鼓,未免小题大做了。
石雨林犯一点小错,却赶尽杀绝,简直就是文革式的暴虐和邪恶!韩江林心想,但没有说出来。当上级纪委来调查这件事时,他以为是一件小事,只是找龙文渊替石雨林说了说情,说是年轻干部犯一点错,要理解和宽容,,只是简单处理,给一个警告处分,一定给石雨林有改过的机会。没想到事情变成了今天的结果。石雨林是他的助手,当着众人的面,他不好说什么。他已经从屠晋平带着一丝嘲讽的眼神里,闻到了一点不好的气息,他警觉起来,心想,要讨lùn_gōng安人事问题之前,屠晋平意外地抛出这份文件,也许醉翁之意不在酒。
马书记把看过的文件传下去,说,依我看,这件事的处理确实不依律按纪,其一是后备干部测评的数据虽然重要,但并不是十分重要,它只是干部任用的一个参照,而不起决定作用,算不得文件上说的重要,其二是改数据产生的坏影响和坏作用是假想出来的,因为测评数据由组织部门掌握,而且所改的数据当时就已经纠正过来,从犯罪学的角度,也是犯罪未遂。其三是石雨林的指使罪更不成立,同组的人改数据,说是石雨林指使,两人都是副科级干部,我和韩江林都是副处级同事,我在工作中犯错,能说是韩江林指使吗?
韩江林感激是看着马书记,心想,真不愧为是老纪检,能够抓住事情的要害和本质。
屠晋平说,党的原则是下级服从上级,上级组织已经作出处理,我们只能坚决服从,不要再枉费